第五章 無處可依
“雖然草民只讀了這兩本書,但師父對草民知無不言,更是把他這大半輩子對于詩文一途的理解和研究全都教給了草民……”
鄭東又佯裝痛苦的說道,
“但草民愚魯,辜負了師父的教誨,那兩首詩是草民絞盡心思才想出來的,跟師父的出口成章相比,差的太遠了!”
武則天心說好家伙,你這小兔崽子,裝到朕的頭上了,但你這有理有據,有情有義的,朕還真拿你沒什么辦法。
于是武則天只好說道,
“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就,足以自傲了。這也說明你師父不是徒有虛名之輩,朕用他沒錯!”
然后武則天又用長輩的語氣說道,
“你小子,要跟著你師父好好學,等你再長大些,朕可以考慮給你個一官半職的?!?p> “草民謝太后教誨?!?p> 駱賓王也拱手謝恩,
“微臣代劣徒謝太后指教,金玉良言,定不敢忘!”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
三人齊聲稱是,緩緩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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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長樂門,向東走到則天門前,劉祎之停下腳步,朝駱賓王拱手說道,
“恭賀駱舍人高遷,今后你我同殿為臣,可要互相照應啊?!?p> “侍郎大人言重了,下官初蒙大赦,以后還請侍郎多多栽培才是?!?p> 駱賓王拱手回禮,兩人各自禮讓一番,劉祎之便帶著敕令去尚書省以及吏部備案去了,說是要為駱賓王加制官服鞋靴,佩魚腰帶等物什,并且讓跟隨的皇宮衛(wèi)士將駱賓王師徒送出去。
駱賓王再次向劉祎之表示感謝,然后三人拱手作別。
劉祎之獨自一人往東,前往位于太初宮東邊的東城,文昌臺就在東城之中。
駱賓王和鄭東則在禁軍的帶領下轉而向南,直上天街。
雖是數九寒冬,駱賓王卻有如春風拂面,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鄭東也能體會到師父的興奮,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
剛出端門沒多遠,駱賓王就聽見仿佛有人在叫自己的,四下看看,果然有個人一邊朝自己揮手,一邊往這邊跑。
快到眼前了,駱賓王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是押送自己的左鷹揚衛(wèi)將軍秦善道,這會兒已經脫下了明光甲,穿著常服,披著大氅。
駱賓王早早的擺好架勢,朝對方拱手作揖,秦善道也回了一禮,朗聲笑道,
“恭賀先生高遷?!?p> “哈哈…多謝將軍?!?p> 駱賓王笑容滿面,他對面前這個善意的將軍很有好感,更多的也是信陽秦善道一路上對自己師徒二人的照拂。
但駱賓王不認為秦善道堂堂從三品的將軍,會特意來給自己這個剛剛遇赦的中書舍人道賀,于是駱賓王笑著問道,
“將軍此來,定然不光是為了給駱某道喜吧?”
“哈哈,先生說的不錯,在下確實還有別的事要說?!?p> 話音剛落,秦善道從袖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放在手掌中,作勢要遞給駱賓王。
駱賓王見狀一臉的疑惑,秦善道連忙解釋,
“先生切勿見怪,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這怎么能行?”駱賓王連連擺手,這可是皇城大門口,天街正中,這么明目張膽的給錢,被別人看見了,可就說不清了。
駱賓王堅決不收,“此事萬萬不可,還請將軍收回去。”
可能是駱賓王驚恐的表情點醒了秦善道,讓他也覺得這么做不合適,于是秦善道向駱賓王歉意的說道:“先生見諒,在下是個粗人,唐突了。還請先生移步寒舍,小敘一番,容在下給先生致歉?!?p> 駱賓王擺擺手,“將軍不必如此,在下還有事在身,不能赴約,還請見諒。”
“這大冷天的,先生師徒二人又是新到神都,想必也沒個去處,先生就不要推辭了。”
此時已是將近傍晚,太陽雖然掛在天上,但就像冰箱里的燈一樣,沒有一絲的暖意。
一陣風吹過,揚起街邊屋檐上的積雪,飄進了鄭東的脖子里,鄭東被凍得一激靈,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師父,你就去吧,再不去,徒兒可就要凍死在街上了?!?p> 駱賓王回頭瞪了一眼鄭東,但也沒有直接拒絕,秦善道只當駱賓王默許了,于是拉著駱賓王的胳膊就往剛在他來到那個方向去了。
沒幾步,秦善道帶著二人上了一輛掛著厚重的簾子的馬車,剛才秦善道就是坐在馬車里等著駱賓王二人的。
上了馬車,立刻就暖和了許多,鄭東腿也不抖了。
秦善道招呼一聲,馬夫就趕著車,過天津橋,往南走了。
秦善道的宅子位于敦行坊,南邊就是永通門大街,也算是個很不錯的位置。
想必他父親秦瓊雖然沒能給他留下爵位,卻給他留下了一筆不小的家產。
沒多久,馬車就到了秦府大門??粗矍爸旒t的大門,鄭東不禁想起詩圣杜甫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來。
然而進了秦府大門,轉過影壁,鄭東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那句詩不太合適用在秦善道身上。
整個院中并沒有見到想象中的那些奢華的裝飾,門窗和廊柱上的朱漆也都有些剝落。
而在府中,也沒有見到像謝維楨家里那樣巨大的花園,只有在前往廂房和東西跨院的走道兩邊,才見得到一些花草灌木,可能是因為不常修剪的緣故,看起來反而不美觀。
秦善道直接領著二人來到二進院子的正堂,分賓主落座后,秦善道吩咐下人上茶,有讓人講前院堂中的火盆端到這里來。
上茶的間隙,鄭東發(fā)現(xiàn)端茶的和端火盆的,竟然是同一個人。鄭東暗暗尋思,難道這偌大的將軍府,連幾個下人都用不起了嗎?
鄭東耐不住好奇,還沒等秦善道和駱賓王客氣一番,就開口問道,“秦將軍,晚輩有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先生但說無妨?!?p> “秦將軍也算是朝中大員,為何家中如此節(jié)儉?”
“哎...并非是在下節(jié)儉?!?p> 秦善道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只因兩個月前內子亡故,在下郁悶至極,飲酒度日,喝醉之后不能自已,經常毆打下人,犬子看不下去,就趁在下出門,將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幾個貼心的管事,在府中聽用?!?p> “原來是這樣?!?p> 鄭東起身朝秦善道彎下腰去,拱手說道,
“晚輩無知,唐突秦將軍了。”
“無妨,不知者不怪嘛?!鼻厣频佬@說道,
“此事是我心中的一個結,雖然過去兩個月了,期間犬子也多次寬慰于我,但我始終未能解開這個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