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六花在布姆的反復(fù)告誡下再次走出了院門。生活依舊要繼續(xù)，就算被嚇哭的孩子，也會有停止抽泣的間歇。
然而布姆卻始終覺得心煩意亂，或許是修煉魔法的原因，其漸漸對眾神與遠古傳說產(chǎn)生了興趣。
這天中午，布姆獨自打掃著小院，但這些瑣事卻挨不到六花返回的時刻。于是他穿好兜帽，打算出去看看。
奧古城的吵鬧聲不絕于耳，人們相互交談著，猜忌著，算計著。布姆好似孤魂野鬼般行走在青石路面，不時看看頭頂?shù)奶炜?，不時瞧瞧那些滄古的建筑。
心境會隨著人的成長而改變。就像人在一夜暴富后，先要經(jīng)過一段醉生夢死的發(fā)泄，才會逐漸冷靜下來，甚至轉(zhuǎn)性當起了大善人。
而那些終生窮困的貧民，則始終都在為食物煩惱。再多的大道理也抵不過一頓飽飯，善良與生存無關(guān)。
布姆也在改變，甚至可以說變得很快。要是原來的他，此時早已摸來了幾個錢袋，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浪費時間”。
站在貴族區(qū)邊緣，布姆望著那些精雕細琢的馬車，望著那些始終面帶微笑的仆人。心中覺得十分可笑，好似在欣賞著一場真人表演。
午飯很簡單，布姆還是喜歡啃食黑面包。不是說這東西多么可口，而是早已成為了一種習(xí)慣，或者說是一種回憶。
蹲在某個陰暗潮濕的角落中，布姆拉了拉自己的袍子，但隨即卻搖頭輕笑。曾幾何時，這種地方才是自己的歸宿，可現(xiàn)在卻覺得有些骯臟污穢。
食指與墻面貼在一起，那種混合著不明液體的青苔磚面，依舊是那么的粘稠。聞了聞，味道好似過期的酸奶，嘗了嘗，酸澀中帶著油膩。
布姆望著自己的手，在一陣失神后，緩緩捂住了臉。隨著那不斷揉搓的動作，他記起了自己只是個貧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王城孤兒，更記起了無數(shù)被自己遺忘在角落中的往事。
人沒有完美的，布姆更是如此。雖然現(xiàn)在他成為了魔法師，雖然六花的實力強大到日進斗金。可他卻還是經(jīng)常陷入困惑，總想著回到那個黑雨夜前，回到曾經(jīng)的日子，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他不是那些天賦異稟的眾神寵兒，更不是神經(jīng)大條的浪子?；钪囊饬x很簡單，就是繼續(xù)活下去，僅此而已。
將手上的臟臟再次返還給墻壁，布姆起身走出了小巷，遠處的修道院隱約可見。
這里布姆很熟悉，記得小時候自己就經(jīng)常進去玩。他雖然不信眾神，可修女們手中的黑面包卻是真實存在的。
但其他人的想法卻并非如此，無數(shù)貧民每天都要來這里跪拜禱告，祈求自己與家人能健康平安，祈求兜里的金幣越來越多。
午后的陽光溫暖且耀眼，高大的石雕神像莊重威嚴。修道院內(nèi)好似被隔絕的世界，包容著一切罪行。
布姆坐在長條木椅上，呆呆地望著正在跪拜的人，既覺得十分好笑，可心底卻生出了些許羨慕。
“如果你內(nèi)心有疑惑，為何不去告解室里，與修女大人談?wù)?？”就在布姆正胡思亂想之際，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只見此人一身粗布麻衣，因爛瘡而殘留的疤痕鋪滿了整張臉。他斜靠在柱子旁，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注視著布姆。
顯然，這人把布姆當成了某個商人或者小貴族家的孩子。而布姆對此見怪不怪，絲毫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
幾分鐘后，那人有些自討沒趣地轉(zhuǎn)身離開。走前還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布姆，口中更是咒罵起眾神。
布姆搖了搖頭，心道在修道院里如此行事，也難怪被神靈拋棄。不過他的建議卻提醒了布姆，或許自己目前的疑問可以說與修女聽聽。
在這種想法的驅(qū)使下，布姆起身走向了那間告解室。
告解室，是一間被板子隔成了兩個小空間的木亭。人們可以在其內(nèi)敘說自己的苦悶，甚至是犯下的罪行。
而修女們則會提供些建議，或者勸其從善。并且這些都會被視作一種懺悔，與公開坦白罪行毫不相關(guān)，更不會被城衛(wèi)抓進黑牢。
人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沒有秘密時總?cè)氯轮钏魅粺o味，可一旦心中揣了點事情，卻又恨不得一吐為快。
布姆坐在告解室內(nèi)，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年輕人，你心中有什么困擾，可以說與我聽嗎？”老修女的聲音顯得平靜而安詳，好似一位和善的長輩。
“問題很簡單，我現(xiàn)在的生活與之前相比，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這種感覺就好似一個貧民，突然成為了奧古王?！辈寄废肓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還有呢？”老修女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有，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衣食無憂，可我卻成了一只寄生蟲?！辈寄穼⒆约簝?nèi)心中的真實感受講了出來。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無數(shù)個夜晚，雖然六花是自己的契約獸，但哪有契約獸比主人還厲害的。甚至已經(jīng)強大到了自己無法企及的地步。
“你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嗎？或者說懷念之前的生活嗎？”老修女的問道。
“我只想活著，現(xiàn)在的生活令人迷茫?！辈寄坊氐?。
曾經(jīng)在布姆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人，那便是他自己。而現(xiàn)在卻多出了個妹妹，他雖然很享受這種親情，但也擔(dān)心會有失去的一天。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從未擁有過。
“在我看來，這些不過是你的胡思亂想。如果真的覺得在混吃等死的話，那又為何不去再努力些呢？就算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卻也做到了問心無愧?！崩闲夼f完便閉上了嘴巴。
夕陽不知何時給奧古城披上了紅紗，工作了一整天的人們顯得疲憊不堪，猶如一只只被榨干的螞蟻，爬行得極為緩慢。
布姆輕輕推開院門，六花的身影正靜立其內(nèi)，那滿是污漬的圍裙表明，此刻閣樓內(nèi)一定飯香酒甜。
“哥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出門溜達了呀，修煉累了嘛？”六花拉著布姆的手，依舊是那副可愛的樣子。
“是啊，很久沒出去了，這不換換心情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布姆一邊向閣樓走去，一邊與對方聊起了閑天。
改變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事情，布姆還是從前的布姆，依舊心中充滿了糾結(jié)。但正如他所說的，人活著就是活著，改變不了的事情就暫時放在一邊。與其庸人自擾，倒不如勤加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