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個身穿火紅色長袍的魔法師皺著眉頭，縮在袖口里的手因憤怒而不斷顫抖。身邊的帝國民政官噤若寒蟬，努力擠出了一絲苦笑，輕輕點了點頭。
“那他的隨身物品呢？只有這些垃圾？”魔法師瞪著民政官，好似雄獅正審視著野兔。而這個往日里權(quán)勢通天的上位者，此刻則顯得唯唯諾諾，甚至有些諂媚。
“馬上封鎖奧古城，日落之前我要看到所有魔力使用者，無論死活！另外，將所有尚未認(rèn)主的契約獸蛋也一并帶過來，少一個我就砍掉你一根指頭！”這日，奧古城徹底陷入了混亂，法師塔內(nèi)咆哮不斷，秘法工會敲響了銅鐘，無數(shù)騎士抽出了佩劍，各大公國的駐使怨聲連連。
可所有人都不清楚為何如此，只能猜測那位成名多年的大魔導(dǎo)師，今早吃了黑火藥。更有些惡趣味者，甚至揣測其是不是弄丟了自己的法杖，再不就是與某個貴族婦人間的情書找不到了。
然而這一切卻與貧民無關(guān)，就像現(xiàn)在正沉默的布姆，依舊在為眼前的事情而煩惱。居住在王城內(nèi)的人分為三六九等，“三”為貴族、“六”為商戶、“九”為貧民。
而貧民之間也同樣如此，有工作、有收入的，挺胸抬頭?；斐缘人?，但卻三餐不愁的，左右逢源。至于最低等的，則是像布姆這種的乞丐與犯罪者，或許今天正吃著烤肉、喝著麥酒，明天卻身陷黑牢，再也不能重見天日。
排排木制小屋填滿了奧古城的北區(qū)，這里就像是一個大型抽屜，收集著貧困與潦倒。所謂的“家”由五片木板拼接而成，所謂的王城身份，則是門上的號碼。布姆此刻坐在地上，正用那雙冰冷的眼睛盯著對方。而從巨蛋里“孵化”出來的小女孩，則流著哈喇子，伸手抓向了布姆手里的面包。
“啪！”布姆用鋼刀拍掉了那雙小手，而這雙手的主人，顯得有些意外，更有些失望，甚至還委屈的低下了頭。
“這就算是我得到那些金幣的回禮，吃完就滾吧，這里是我的地方?！辈寄纷罱K將那一小塊包面扔給了對方，毫無憐香惜玉的開口說道。
吧唧！吧唧！少女聞言有些疑惑，可還是伸手接住了面包，塞進(jìn)嘴里咀嚼起來。但她卻不知道，對方腦袋里正計劃著殘忍的念頭。
“你真的不打算離開？好！很好！那就隨我走一趟吧?！辈寄繁鞠雽Ψ匠酝陽|西就主動離去，可哪知人家卻翻身躺到了自己的木板床上。
正午的太陽好似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歪歪斜斜地掛在頭頂，散發(fā)出些許熱量。兩道身影穿梭在北區(qū)，跨過了污水溝，走入了更深處。那里是眾神遺忘的角落，是走私者的天堂，是罪犯的故鄉(xiāng)，更是無數(shù)奴隸的修羅場。
布姆從來也不是個心懷憐憫之人，那些金幣是自己的運氣，至于這個神秘的女孩，也不過是可以交易的籌碼。他才不在乎什么契不契約獸，他只知道像這樣外表完好的小姑娘，一定能換來不少金幣。
陰冷潮濕的墻壁上爬滿了蟑螂與臭蟲，腐爛的尸體被野狗撕成碎片，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蜷縮在角落中。二人走進(jìn)了某個小院內(nèi)，頓時一股刺鼻的劣質(zhì)香水味撲面而至，隱隱還能聽到些許男人的呵斥聲。
“臭小子，今天又偷到了什么東西？是換金幣，還是...嘿嘿嘿，你懂的！”一個滿臉爛瘡的大漢笑著問道。
“她！換金幣！”布姆緊了緊藏在袖中的鋼刀，毫無表情地回道。
“嘖嘖嘖，還真是個美女胚子！三枚金幣，不問出處！”瘡臉男子有些意外，但多年的閱歷卻告訴他，這筆買賣絕對物超所值。
“五枚！否則我就去另一家！她身份干凈，絕不會帶來任何麻煩！”布姆抬起頭，一雙黑色的眼睛好似深淵。
“行了！拿好金幣就滾吧！下次有好貨色記得再來！”大漢拉著少女的手面露不悅之色，而布姆則快速撿起了地上的金幣，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巷口。
這里是王城中的黑市，是貧民們最后的庇護(hù)所，一切見不得光的東西都能交易，無論是大主教的假牙，還是神佑騎士的尿布，或者魔導(dǎo)師們珍藏的秘寶。
窮苦的貧民，永遠(yuǎn)都是組成權(quán)利或王朝的基石，饑餓的野狗會因殘羹剩飯而慶幸不死，也會在走投無路時狂吠亂咬。一切存在著的，皆是合理的。這是時代的悲傷，也是不變的宿命。
布姆放緩了腳步，此刻他懷中揣著十二枚金幣，這些錢足以盤下一間不小的商鋪，或許自己也能住進(jìn)石頭房子里，甚至還是帶庭院的那種。
可本欲返回木板屋的他，卻有些心悸，這種感覺就好似生吞了一只老鼠，而其卻正在自己的五臟六腑內(nèi)撕扯抓撓。
一定是因為少吃了半塊面包！該死！布姆如是想著，有些脫力地蹲在角落里。
夢！真實卻朦朧！不知昏睡了多久的他緩緩醒來，先是確定了金幣的存在，而后又打量起四周。透過縫隙間的深紅色天空，他斷定此時已近傍晚，目前要做的不是發(fā)呆，而是盡快離開這里，吃些東西。
他扶著濕滑無比的墻壁站了起來，可身體卻始終彎曲，在嘗試了幾次后，便如同一只蝦米般躬身行走。但那種心悸的感覺卻愈發(fā)強烈，強烈到頭暈?zāi)垦＃瑥娏业皆匐y向前邁出一步。此時他的腦海中充斥著某個聲音：你在哪里？為什么要拋棄我？
鬼使神差下，布姆再次踱步回到了那個小院外?？杀驹摮ㄖ哪鹃T卻緊緊閉合，那些刺鼻的味道里也摻雜進(jìn)了鮮血的腥臭。咯吱！一雙小手從門縫里伸了出來，對方的眼睛依舊清澈無比，有些松垮的灰麻長袍還帶著熟悉的味道。
在經(jīng)過了片刻鐘的愣神后，布姆翻手再次關(guān)緊了院門，而眼前的景象，卻猶如煉獄般慘烈。那個瘡面大漢此時身首異處，那些仆從們，則更是慘不忍睹。死寂！除了布姆與面前的神秘少女外，這里再無絲毫?xí)瓪獾幕钗铩?p> “主人！我餓了！那個軟軟的東西還有嗎？”正處在失神中的布姆，被少女的聲音喚醒，一股冰寒之意瞬間穿透皮膚。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要么殺了我，要么放我走！”布姆舉著那柄鋼刀，后悔著自己的愚蠢行為，可他到現(xiàn)在也搞不懂為何會回到這里。
“主人下次不要把我丟在這里了，人家只想跟著你，人家吃的很少，人家......”少女說著說著，見布姆越發(fā)不善的目光，便咧嘴哭了起來。
原本作勢搏命的布姆見狀有些傻眼，心道這丫頭是幾個意思？自己現(xiàn)在是該逃命呢，還是該像那些貴族紳士一樣，撫摸幾下對方的腦袋？或者說如養(yǎng)寵物般，哄一哄？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他們都是你殺死的？”布姆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是的，他們都是壞人，那個大塊頭要拿鞭子抽我，我就殺了！其他人沖進(jìn)了房間幫忙，也被我殺了！嗚嗚嗚！”少女低著頭，一顆顆淚珠摔落進(jìn)血水里，濺起了朵朵殷紅色的血花。
這夜，布姆忙碌到月上枝頭，才把所有尸體或掩埋，或毀容后丟掉。院子再次恢復(fù)了原樣，至少乍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一張“易主翻修”的白紙貼到木門上，待做完這一切后，布姆便與少女便扭頭返回了北區(qū)的貧民窟。
左邊的木板后傳來了凄厲的嚎叫，或許是因為妻子今天漿洗的衣服不夠；右邊的木板后干嘔不止，原來那個身患絕癥的老婦還沒斷氣。些許夜露匯聚到一起，最后順著頭頂?shù)目p隙滴落而下，打濕了被褥。冷風(fēng)肆無忌憚地從門縫外涌入，吹亂了少女額頭前的秀發(fā)，冷卻著布姆煩躁的心情。
“你說你是我的契約獸？有什么證據(jù)？”布姆緩緩開口，語氣中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像是城衛(wèi)官審問著小偷。
“證據(jù)？吶！這就是證據(jù)！”少女先是愣了愣，但隨即便用一片青石劃開了手掌，鮮血瞬間滴入陶碗中。而布姆也學(xué)著割破了食指，幾滴血液被擠了出來。
淡淡的熒光點亮了木屋，兩串由魔紋組成的線條糾纏在一起，最后化作一條，盤旋于碗口之上。少女的表情充滿了依賴，嘴角更是揚起了甜甜的微笑。但布姆卻顯得十分煩躁，因為兩個人的生活，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