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山中一片不知名的坡地,四周的樹木依舊蔥蘢,似乎和別處沒有什么兩樣,奇特的是這坡地雖然本身地勢不高,卻坐落在一處險峰之上,除了方圓幾十米的一片平地外,面前便是不知幾百丈的斷崖絕壁,好似有一道天斧劈下,將這山筆直地分開兩半,大有天門中斷的氣勢。
一處申元化仔細地對比著手上的桑皮紙,不時抬頭四顧,半晌后才點點頭低喃道:”應該就是此處了?!?p> 隨后,他望了望一臉摸不著頭腦的眾人,咧嘴一笑,臉上的大疤也跟著顫了顫,道:“上次采藥后有兒郎上報說,他在搜羅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此處斷崖,其上生有一株火紅色的肉靈芝,周邊五葉捧冠,有奇異紋路生長,只是他無力攀登才不得已繪下地圖離去,我仔細對比過那兒郎的描述,認為這靈芝十有八九便是那號稱“一兩值千金”的五葉靈芝,甚至憑顏色來看,已經有了幾百年的火候?!?p> 申元化刻意頓了頓,給了點時間眾人反應。
他作為三當家,深深地知道底下這伙土匪是什么秉性,你要指望他們?yōu)榱耸裁醇w榮譽感,為了什么凝聚力而去拋頭顱灑熱血那純屬癡人說夢,真正使得整個寨子上百余個寇盜運轉如常,服服帖帖的不是靠嘴上說的,除了自己幾位當家的毋庸置疑的力量外,最根本的驅動力就是利益!
若是下山攔道劫掠不分提成,若是入山采藥的獎勵少了斤兩?這些一個個不要命的家伙即使不敢明著反抗,也絕對會出工不出力,甚至背地里給你一刀。
但相對的,若是利益足夠豐厚,他們又是最忠誠的走狗,申元化深深明白這一點,因此他干脆直接便點名了這五葉靈芝的價值。
果然,這些大漢聽了申元化的話,一個個呼吸都陡然急促了起來,兩眼炙熱地望著申元化,也有人忍不住開始轉頭四處找那五葉靈芝的蹤影。
王吾也是眼睛一亮,心底直呼運道運道。
申元化顯然很滿意眾人的反應,咧著嘴笑道:“我涼寨的規(guī)矩相信大家都懂,誰先采到手功勞便算到誰的賬下,這數(shù)百年的五葉靈芝,市價至少五萬兩!還是有價無市那種!“
眾人聽聞五萬兩的天大數(shù)字,一個個激動得眼睛通紅。
雖然這是市價,分到他們手上的不可能有這么多,大頭還是要進寨子庫房里,但即使如此,按照慣例,四五千兩的獎賞是跑不掉的。
要知道,他們這群人,就算是資歷老的,月供拿得多些,再算上劫掠來的分紅,一年下來有個一二百兩便頂天了
若是能拿下這株藥材的功勞,足足能抵他們二十年把命掛在褲腰帶上賺的銀兩!
眾人都心知像自己這樣的亡命之徒,有沒有命再活二十年還不一定呢。
申元化也不愧是涼寨三當家,雖然長得極為粗獷,但心思卻足夠細,不過是幾言幾語便把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激得一個個像打了雞血般激動。
這其中當然不包括王吾,此時王吾正在人群后吧唧著嘴啃著他的藥餅,反正他才不在乎誰采到手。
“勢逢稀罕草藥,便定會有特別的生長環(huán)境,這五葉靈芝便生在腳下這片斷崖之上,此處地勢極高極險,一個不慎便會丟了性命,若是有信心的兄弟,便自告奮勇吧?!弊钋懊娴纳暝赃呉徽?,讓開個位置來,示意他們可以走過來觀察下路線。
眾人連忙小心翼翼地湊到斷崖邊上探出頭來看,果然看到了在腳下約摸二三十米下的斷崖上,生長著一株鮮艷得好似火焰一般的靈芝,不過巴掌大小,周身有五片紫青色的葉子拱衛(wèi)著,其上生長著詭異的紋路,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物。
有人用手摸了摸這斷崖的巖壁,驚呼道:“怪不得這等寶物能在此生長數(shù)百年,這懸崖不僅陡峭,這崖壁還滑溜得緊啊!“
王吾也走了過來低頭望了望,心間點頭暗嘆道,所謂“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心底對這功勞實在眼熱得緊,但都對這險峻的峭壁望而卻步。
畢竟銀兩再多,也要有命享用。
若是一個失手從這不知幾百丈的斷崖上滑了下去,尸體是拼都拼不完整了。
若是這群人只是尋常的采藥人,很可能就要望藥興嘆了,但他們是山賊,是要錢不要命的山賊,特別是經過申元化剛才的一番鼓動,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就有人咬牙出來說道:“三當家的,我來試一試!”
申元化微微點點頭,眼中一片笑意。
他從來不擔心沒人愿意去,大不了提高獎賞罷了,真正讓他感到滿足的,是這種操控他人的感覺。
聽到有人愿意去探探道,余下六七個大漢連忙起身走到一邊,把道讓了出來,王吾也走到了一邊,一臉感興趣地望著那自愿請纓的大漢,他也很感興趣這么陡峭的地方,他要怎么做。
這漢子相比其他同行而言身形顯得比較瘦弱,但個子不矮,有一米八上下,手長腳長,同時王吾注意到他手上的老繭很厚,絕對是個攀登的好手。
“原來是李歡,怪不得敢主動請纓。”周圍有大漢嘆道。
王吾好奇的問道:“這李歡是誰?”
那大漢瞧了王吾兩眼,知道他是新來的,于是微微得意地開口道:“這李歡啊其實功夫也不算了得,據(jù)我所知,他的涼山強身法也不過僅僅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門檻罷了,不過我聽說他祖輩都是做采藥人的,因此家中自幼便傳下來一套能應對各種險惡地形的采藥法子,在我們采藥隊里也有不小名氣?!?p> “原來如此?!蓖跷狳c點頭,咬了口藥餅,他倒是希望這李歡能成事。
只見李歡從身后的包裹里掏出一根極長的麻繩,那繩子尖端固定著個腰身大小的繩索,李歡把身體往里邊一套一拉,那繩索就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腰身并環(huán)到了肩上,李歡撿起繩子走到不遠處一顆兩三人合腰粗的大樹旁,把繩子結結實實地繞著樹干圍了幾圈,然后打了個王吾看不懂的結,結上留著一小孔,李歡隨地找了塊錐形的石條插進那孔里,然后往后拉了拉感受力度,自覺十分扎實才走到懸崖邊上。
“咔滋”
李歡小心地用腳談了談巖壁,找好了落腳位,然后身體微微一蕩,半個身子就沒進了斷崖下,又是一蕩,整個身子便都看不見了。
這片懸崖雖然極陡峭,巖壁也很難找到落腳位,但好在這靈芝只在二三十米之下,還不算是一個絕地,李歡有自信憑借自己的繩索技術能把那五葉靈芝拿到手。
深吸一口氣,李歡強自鎮(zhèn)定心中的情緒,他這種老道的行家知道像這種高空作業(yè),若是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越到后面越是需要小心。
很快幾分鐘過去了,這幾分鐘對于其他人很短,但對孤身懸吊的李歡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無異于如履薄冰。
但好在事情還算順利,借助著繩索的牽引,李歡一步一步地往下蕩著,眼看就要接近五葉靈芝。
此時饒是李歡心中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心中也不禁泛起萬分激動:“五千兩啊!干完這一票說不定就能金盤洗手了,到時候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娶上幾個豐乳肥臀的媳婦,每天出去看看戲溜溜鳥,晚上回家數(shù)數(shù)銀子..”
“咕咚”
李歡停下身子,反手把繩子在手上攥了幾個圈,望著眼前散發(fā)著奇異香味的五葉靈芝,咽了咽口水,顫巍著因緊張激動而麻木的手,從背后的包中掏出藥鏟,仔細觀察著這株五葉靈芝的生長形態(tài)。
對于這種寶貴的藥材,有經驗的采藥人都知道下鏟時務必要萬分小心,若是期間一個不小心傷了根莖,流失了其中精氣,一株頂好的寶藥便沒了六七成價值。
“咦,那是什么?”就在李歡打量起這株不過比常人巴掌大些的五葉靈芝時,他忽然瞥到就在這株靈芝正下方不過一米處,有著一個兩三尺方圓大小的幽深黑洞。
因為身體角度和斷崖坡度的緣故,再加上山間可視度本就低,李歡停下身子細細觀察后這才注意到這方孔洞的存在。
“洞?怎么會有洞?”李歡微微一愣。
要知道他一路從崖頂上下來,所見巖壁最多僅有點起伏極小的凹凸罷了,根本見過任何有深度的洞穴,更別提是這么一處幽黑的數(shù)尺黑洞。
一般來說,山崖峭壁上天然形成的洞穴不在少數(shù),突然出現(xiàn)一處本也不出奇,但這種天然形成的洞穴一般由于風蝕或是水蝕作用的緣故,開口極大,同時邊緣極不規(guī)整,會天然形成像眼前這處詭異洞穴的深度和形狀的可能性極小,再加上眼前這斷崖的壁面異常光滑,受外力作用的影響更小,天然形成的可能更是近乎不可能。
李歡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般,瞳孔猛地睜大,臉色驟然大變,連忙扔下手中的藥鐮,雙手死死地抓住繩索死命地往上爬,口中驚喊道:“快救...“
李歡話還沒說完,他腳下那幽深的洞內忽然竄出一條粗壯青影,那青影只是一竄,便好似出袖青龍,如魅如影地竄到李歡身上,李歡駭?shù)蒙窕甏竺?,下意識地轉頭望去,還未等他看清,便感覺眼前一片模糊,口鼻間濕潤一片,腦海中閃過最后一個念頭
“有毒?!?p> 念頭剛落,腦袋一扭,整個人便沒了氣息。
李歡臨死前隱約看見,那是一條粗壯的青蛇,身子掛在他脖子上纏了幾圈,蛇頭就對著他面門吐著信子。
一片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