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象寺(二)
異人跟在小和尚身后,暗自觀察,但一直留心保持幾丈遠的距離,因而不曾被小和尚發(fā)現(xiàn)。
小和尚出了六象寺,來到后山一處洞穴中,異人已潛行在后,卻發(fā)現(xiàn)洞中白骨累累,血氣沖天。小和尚來到一個籠前,抓出一個不知是何動物,朝著脖子處猛地咬了一口,然后貪婪地吮吸著鮮血。
異人離他有好幾丈遠,小和尚又是背對,看得模模糊糊,燈光將小和尚和那動物的聲音映射在石壁之上,甚是恐怖。異人感到毛骨悚然,心想這個難道是吸食人血的妖怪?
但異人畢竟是血腥少年,于是一個箭步,三步并兩步,徑直走到小和尚背后,大呵一聲:“你到底是何妖孽?”。
小和尚不想被抓個現(xiàn)形,趕緊將嘴中的獵物丟到一旁,回首轉身,滿嘴都是鮮血,雪地沾染了胸口。小和尚面有怒色地說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異人頗為得意地說道:“殺你?你還真信了!我故意撒謊在心中說出加害你的念頭,不想你聽了真的信了!果然如我所料,你是一個能探聽別人心思的妖孽!”。
小和尚略有吃驚地說道:“你是從何時懷疑我的?”。
異人:“踩踏佛殿門檻,本是佛家大忌,你卻絲毫不在意。今晚我在你屋外分明聞道了血腥味,至于慧能法師的公案,答案也是我騙你的,佛家有云一切皆是幻象,又何來心動一說。如此種種,我便篤定你這小禿驢定有蹊蹺了!”。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眾人皆說我擅長洞悉人心,與你相比,我怕是自愧不如!”。
異人玩世不恭地說道:“到這個時候了,還給我戴高帽,我也不會心軟饒了你這個妖孽!”。
小和尚正色道:“那就一決高下吧!”。
小和尚昂起頭顱,放聲嘶吼起來,射出無數(shù)聲波,異人被聲波包圍,忽感心臟一陣狂跳,全身血氣逆行,意識逐漸模糊,于是眼前一黑,腿下一軟,單膝跪倒在地,右手勉強支撐。異人心想好厲害的招數(shù),莫不是古書上記載的“會心一擊”?。
異人趁著自己還沒完全昏死,趕緊拼勁全身力氣,使出了一招遁地之術,偷偷溜到了小和尚的身后,免受聲波之苦。
異人是土族神裔,自小便接受御土之術的修煉,他雖不用心,但也學了個皮毛,遁土術這種中下品的法術,還是會些基本的招式,無非是遁地淺一點,慢一點,距離短一點罷了。
異人趁著小和尚尚未找到自己的方位,趕緊算計破敵之法。善于洞悉人心?異人忽想起小和尚的特征,便有了大膽猜想,于是從行囊中趕緊找出法器“如意金剛圈”,異人將如意金剛圈朝著天上一拋,念了一句“去!”,如意金剛圈變朝著小和尚頭上飛去,在小和尚頭頂山逐漸收縮,小和尚頭上忽然顯現(xiàn)一個羊角模樣的獨角,被如意金剛圈牢牢套住,如意金剛圈逐漸收縮,小和尚痛苦萬分,趕緊用雙手意圖將角上的如意金剛圈去除,但終究是徒勞。小和尚逐漸顯現(xiàn)出真身: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集群獸之像于一身。他是白澤!果然與異人猜想一樣。白澤可以通過聽來辨認世間萬物,善辯忠奸,可識善惡,尤其善于洞悉人心。白澤探聽人心,一來需要保持足夠近的距離,太遠則聽不清或聽不見;二來需要環(huán)境安靜,否則雜音太多,也是難以分辨。白澤雖神通廣大,但是頭上的獨角極其脆弱,正是他的命門。異人用如意金剛圈將白澤獨角困住,白澤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白澤被如意金剛圈所困,痛得在地上打滾,于是趕緊向異人求饒道:“公子饒命!子饒命——!”。
此白澤通體雪白,看模樣尚未成年。白澤本就是瑞獸,天生有靈,尋常白澤便有千年的命數(shù),這只白澤降世不過十八載,就已經(jīng)成妖,可見道行不是一般!
異人怎會輕易饒了他:“你這妖怪,為何在此處妖言惑眾?又為何屠戮這一地的生靈?”。
白澤忍痛說道:“公子,我雖憑著洞悉人心的本領在此裝神弄鬼,但絕無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捐功德也是各人自愿,所募錢款悉數(shù)用于了寺廟翻建。至于這滿地的白骨,不過是山羊、兔子等尋常家畜罷了,我是獨角陽獸,須得吸取山羊之類陰獸的鮮血,才能陰陽協(xié)調,勉強續(xù)命。還望公子明鑒!”。
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之道。所謂陽獸、陰獸,便是陰陽占比的多寡,以特征部位數(shù)目區(qū)分,奇數(shù)者為陽獸,偶數(shù)者為陰獸,譬如白澤頭上只有一角,便是陽獸;九尾狐有九條尾巴也是陽獸;山羊兩角四蹄雙眼故而是陰獸。
異人仔細辨別了地上的尸骨,卻如白澤所說,是家畜。又見這幾日在寺廟的見聞,白澤只是為眾人排憂解難,未有任何非分之舉或要求,想著這白澤也并無太大的過錯,于是口念一句“收!”,如意金剛圈便回到了手中。白澤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但仍舊元氣大傷,無法起身。
白澤有氣無力地對異人說道:“今日我受法器所傷,元氣大損,一年半載怕是難以在幻化人形了,留在此處恐驚擾眾人,有勞公子帶我離開此地吧!”。
異人見他傷的不輕,心中有愧,便應聲道:“我正欲暢游天地,不如你與我一路為伴吧!”。
白澤稍稍點頭,算是同意了。
異人將白澤細心收到懷里,便下山向六象寺而去。
第二日凌晨時分,天還未亮,異人帶著白澤騎著白龍駿便上路了。
行到半途,異人忽想起還未給這白澤起名,就同懷中的白澤說道:“你是白澤,本來喚你小白是極妥帖的,但小白之名已經(jīng)被白龍駿占了,以后我便叫你阿澤如何?”。
白澤心想你問過我有名字么,就直接給我取名字,還取了阿澤這么俗的名字。白澤雖心中不滿,但不敢明言,于是回答道:“全憑公子定奪!”。
于是這白澤就叫阿澤了,一路陪著異人在五國四荒之地流浪。
此后阿澤再未出現(xiàn)在六象寺,于是六象寺就逐漸衰敗下去了。
六象寺之所以叫六象寺,便是按照阿澤“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的六象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