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的歌

　　顧白在高音組，跟著節(jié)拍唱歌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子的狠勁。

　　這讓導師覺得有點害怕，誰見過唱個歌像是要上戰(zhàn)場一樣的學員??？！

　　“顧白，你......過來一下。”導師還是覺得有必要聊一下，就招了招手，讓顧白跟自己去了單間。

　　顧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她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有自信的，這些日子的訓練里，她相信自己是做得最好的學員。可是導師為什么要找她呢？哪里唱錯了嗎？

　　她對這個導師還是很尊敬的，她的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她的歌，聽管家說，母親總是一邊聽一邊哭，就好像在緬懷什么一樣。

　　導師讓顧白坐下，問道：“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嗎？為什么感覺你唱歌的時候，情緒非常的不穩(wěn)定？就好像，有什么拼盡一切都要去得到一樣?！?p>　　顧白的呼吸滯了一瞬。

　　“......導師，這里有......”顧白意有所指地開了個話頭。

　　“沒有的，導師的單間是沒有監(jiān)控的?！?p>　　顧白這才放下了心，她也許應該隨便說個借口帶過去，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導師眼中不加掩飾的關心，張了張口，就是說不出口。

　　導師的表情愈發(fā)的柔和了，她細細地端詳著顧白的臉，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你愿意聽一個故事嗎？我的故事。”

　　顧白有些意外地看著導師，而導師的心思似乎已經(jīng)飛到了很久之前。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大一的夏天。她一個人在音樂教室里彈鋼琴，而我在隔壁的美聲教室里練歌。然后我跟她的歌完美地合在了一起，所以我很意外，就跑過去，但是什么都沒有看到，只有一張楓葉書簽?！?p>　　“這樣來來回回了好幾次，她就是不肯見我。后來我就想了個法子，把手機放在教室里，一直錄著視頻，然后我才終于知道了她的身份。是隔壁經(jīng)管系的系花?！?p>　　顧白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么青澀的愛情故事，也沒有想到那個在樂壇上叱咤風云的前輩，居然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她一定是很愛那一位吧。顧白忍不住這樣想。

　　“我一開始只是抱著好奇心才去接近她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指溫就已經(jīng)刻在了我的世界里。我慢慢地終于意識到，我喜歡她。”

　　“其實我跟她告白的那天不是很順利。那天我約了她去游樂園，本來想的是跟她做摩天輪的時候告白的，結(jié)果......她那天睡迷糊了，發(fā)了燒。我一個人撐著傘，在游樂園的門口等了她快一天。然后她終于拖著病體來到了我的面前，給了我一個吻?！?p>　　顧白聽著聽著，莫名地感覺有些難受。

　　明明沒有聽到結(jié)局，但是顧白莫名就知道，這一段愛情的結(jié)局是悲傷的。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呢？后來她突然跟我提出了分手，我在她的宿舍樓下淋著雨等了一晚上，但是她卻沒有給我一個眼神。我不能明白為什么，但是過了半年后，她就跟一個男人結(jié)婚了?！?p>　　“我恨她，我恨她連告別的原因都不告訴我，所以我發(fā)了狠地不斷工作，不斷地唱歌，不斷地網(wǎng)上爬。我覺得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去想她，我才不會難受?！?p>　　顧白的聲音帶著一點晦澀，她問：“然后呢？”

　　“......然后我聽聞了她的死訊。她生下了孩子后，去世了?！睂煻似鹚牒瓤谒?，但是從手臂到手指，無一不在發(fā)抖。

　　“也是在那天，她的朋友告訴我，她當年嫁給那個男人并不是自愿的，是她的家族逼她聯(lián)姻，如果她不愿意的話，就會對我和我的家人下手。那個夜晚，她一直在被窩里哭，哭得視力都差點壞了。而跟我分手后，她也一直關注著我的歌，她在家里有一個房間，里面全是我的周邊?！?p>　　顧白的大腦停止了運轉(zhuǎn)。

　　她想起了那個房間，還有母親流著淚的照片。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導師，答案就在喉嚨中滾了一圈，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對的，她就是你的母親?！睂煹男θ萦行┢鄾?，平日里意氣風發(fā)的模樣就像是一場鏡花水月，而那個人就像是戳穿這一切的那根針，扎破了氣球，扎破了她全部的理智。

　　她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錯過了自己的愛人。

　　顧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導師反倒是笑了一聲：“我以前的歌，他們都說聽了像是我想找人約架。后來，我的歌聽起來，像是喪偶?！?p>　　“......那您去過我母親的墓碑那嗎？”顧白最后只是問了這一句。

　　導師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我不敢?！?p>　　她就是個混蛋，從來不愿意去想，那么喜歡自己的江芽，怎么可能說不愛自己就真的不愛了呢？可是那時候的她年少輕狂，一意孤行，離自己的愛人越來越遠，遠到此生再也來不及見一面了。

　　她記得江芽去世的那天，瓢潑大雨灌在她的身上，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火葬場，隔著重重疊疊的人海，望眼欲穿，祈禱著自己能看見江芽最后的面容。

　　可是就好像神明也看不過去她所謂的“驕傲”了，她最后看見的，只有工作人員交給顧源的那一罐骨灰。

　　“顧白，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愛情不是靠著這種所謂的自以為是就能走下去的。我知道你喜歡白琴，但是我看得出來，白琴喜歡的是那個叫唐天悅的人，對嗎？”導師擠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在自己的書中拿出了那片楓葉書簽。

　　顧白點了點頭，鼻子中忍不住涌出了一些酸澀。

　　“我沒有你幸運，我因為驕傲，把自己本來可能有的機會都親手毀了?！?p>　　如果當年她沒有固執(zhí)地跟自己的心意作對，沒有刻意地去跟白琴吵架的話，那時候的勝負還說不定是誰跟誰。

　　導師握住了顧白的手，也不知道看的是顧白，還是江芽，露出了落寞的表情：“不是的，顧白，你還來得及，你是她的未婚妻，嚴格意義上來說，你才是真正擁有勝算的人。顧白，你就只需要回答一個問題，你喜歡她嗎？”

　　顧白的聲音有些喑啞，她說：“我喜歡她。我不想只是一個名義上的‘未婚妻’，也不想她抱著跟我綁在一起的念頭跟我走完余生。我想跟你兩情相悅。我是不是很自私？”

　　這時候的她拋卻了所有的盔甲，丟下了全部的驕傲，她就只是一個愛著心上人的傻子，哭著向長輩傾訴自己的痛苦和絕望。

　　她那樣地愛著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靠近。

　　導師則是搖了搖頭，輕柔地拍起了顧白的后背，任由顧白撕心裂肺地宣泄自己的情緒：“不，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你一定能說唐天悅和白琴就不自私嗎？人本來就是在執(zhí)念走不斷地往前走的。欲望不可怕，自私也不可怕，只要不傷害到別人，就都是正當?shù)??！?p>　　這世界上多少的事情，源頭不過就是一個字——愛。這種感情可以變成任何一種別的情緒，但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變成愛。

　　“顧白，你想唱什么樣的歌呢？”導師問，“拋棄想要奪冠的想法，你想要唱什么歌？”

　　顧白哽咽地啜泣了一聲，全身顫抖了好一會，終于抬起了眼，露出了被淚水洗刷過的，堅毅的目光。

　　“我想唱的歌，是我對她的愛?！?p>　　導師揉了揉顧白的頭，笑著說道：“我這有一首已經(jīng)成型的歌，很適合你，不如就由你替我，第一次在舞臺上唱出來吧。”

　　“我想讓所有人都聽到你的歌聲，讓黃泉之下的她聽到，我對她的告白?！?p>　　顧白接過了那首曲譜，就像勇者從國王的手中接過屠殺惡龍的寶劍一般鄭重。

　　坐在辦公室中的唐天悅也從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曲譜。她沉默地看著上面的歌詞，然后撥通了一個電話。

　　“幫我聯(lián)系比較合適的歌手，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把一首歌唱出去?！?p>　　窗外的陽光漏進了辦公室，照在了那份曲譜上。

　　“多想陪你走到地老天荒/可是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咫尺天涯/我祈求神明給予我仁慈/讓我陪在你身邊/這世界天崩地裂/我也會依舊愛你刻骨。”

　　唐天悅想起了白琴當初握緊自己的手，還有那句：“抓緊了啊，到時候我飚起車來可不是開玩笑的，到時候叫得嗓子都啞了我都不會停下的?！?p>　　“你好端端的開什么車?。?！”她惱羞成怒地掐了一把白琴的臉，白琴也任憑她做這種有些逾矩的事情。

　　“怎么？不想跟我開車嗎？”白琴忍不住笑了，頗有深意地看著她，把她逼得臉都紅成了蘋果才開懷大笑。

　　那時候的她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說不出來，羞惱地扭過了頭，不敢去看白琴揶揄的表情。

　　唐天悅倚靠著轉(zhuǎn)椅的背，想，如果當初跟白琴真的在一起了，該有多好呢？青澀的年華一區(qū)不復返，她們的愛情也早就化作了泡影。

　　她徒勞地想去挽回，卻收效甚微?？墒撬膊桓曳攀职?，失去了白琴的話，她就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了。她已經(jīng)體會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五年了，難道還要體會個五十年嗎？

　　不，她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