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難

　　八三年春天。

　　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金鳳兒又悲又喜。

　　喜的是隊里馬上就要分地了，自家有地以后就能過上像老程家那樣兒的日子了

　　悲的是呂成這兩年越來越懶了。這么懶，真分了地，她和呂成能干的過來嗎？

　　呂成曾經(jīng)不止一次提議他要上隊上上工，讓金鳳兒回家?guī)Ш⒆?。也這樣做過。

　　可是呂成掙的那兩個公分兒是真的不夠家里吃用的。公公婆婆留下來的錢早就賠給了大嫂，沒了指靠，金鳳兒只好再次把呂成從地里換回來。

　　生活過得不如意，金鳳抱怨的時候兒就多了，總是罵呂成太懶，這輩子也沒出息了，還說呂成爸媽把自己買來，就是為了讓自己養(yǎng)呂成一輩子的……

　　呂成掙不來錢，底氣不足，開始時只能像個小媳婦兒似的低著頭聽著金鳳兒教訓(xùn)他。

　　金鳳兒看著他那慫樣，心底更加來氣。她罵呂成的本意是希望呂成能夠振作起來，想想辦法把家里的日子過起來。卻不料呂成這樣的沒出息，只知道低著頭挨罵，罵的就更加難聽了。

　　而呂成呢，被罵的多了，反而覺得無所謂了。他覺得反正他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沒用，就是一個廢人。

　　他想金鳳兒說的也沒錯，爸媽買金鳳兒來也的確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既然這樣，那金鳳兒養(yǎng)著自己那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么？

　　從那以后，呂成的生活又慢慢地回到了結(jié)婚以前的狀態(tài)：每天頭不梳臉不洗的，衣服穿到身上，不穿壞絕對不脫不換。一年不洗澡更是常事兒。

　　呂成對身邊所有的事兒都是漠不關(guān)心的，好似天塌了都跟他沒關(guān)系似的。

　　唯有他的兒子兩歲的小洪昌能讓他有一絲動容。也唯有小洪昌餓的時候兒，他會下地給兒子弄點吃的……

　　呂成這個樣子，讓金鳳兒很是苦惱，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樣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金鳳兒拎了些自家園子里現(xiàn)摘的新鮮蔬菜，去了好久不去的馬姨那里。

　　馬姨不在店里，店里的發(fā)型師說馬姨一會兒就回來。金鳳便坐在店里等。

　　不一會兒，馬姨果然回來了。馬姨身邊兒還跟著一個像馬姨一樣時髦兒、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樣子十七、十八歲的樣子，口口聲聲甜甜的管馬姨叫干媽，馬姨笑的是那樣的開心。

　　金鳳兒呆愣愣的站起身，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感覺是好像自己被拋棄了一樣。

　　馬姨曾經(jīng)說過一次要收自己做干女兒，金鳳兒當(dāng)時有些害羞，低著頭兒沒說話，其實是默認(rèn)了的?？墒邱R姨以為她不樂意，就在沒提。別提金鳳兒有多后悔了。

　　馬姨見到金鳳兒也是一愣，隨后又笑了，招呼著金鳳兒：“你來的還真巧！我都好幾天不來店里了，今天也是照相館不忙了，才過來看看。我要是不來店里，你可上哪兒找我去！”

　　原來馬姨曾經(jīng)說過開照相館并不是開玩笑的。

　　雖然沒能認(rèn)干媽，金鳳兒卻是一直把馬姨當(dāng)成自己媽一樣兒看的，有什么心事兒都喜歡跟馬姨說。這次也不例外。

　　金鳳兒哭哭啼啼地跟馬姨講了呂成曾經(jīng)的種種，又說了呂成的現(xiàn)狀，卻沒敢說她自己是怎么用話損呂成的，因為馬姨說過不讓她那么做。

　　馬姨聽的直皺眉。想了好久，才淡淡的說：“按說勸和不勸離……但是你們這個樣子……你們要真是過不下去了，就離婚吧！不過我只是這么一說，你可千萬考慮好了呀！畢竟你們還有孩子呢?！?p>　　金鳳兒聽了一喜，又泄氣了。想起呂成手里還握著的那張合同，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逃不掉的。就和馬姨說了。

　　馬姨聽了也沒了主意，便沉默不出聲兒。

　　馬姨的干女兒緊挨著馬姨身邊坐著聽一直沒出聲兒，這時候兒她突然小小聲的叫了聲兒干媽，然后貼在馬姨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

　　馬姨聽了那女孩的話，緊皺的眉毛松開了些，繼續(xù)跟金鳳兒說話：“鳳兒啊，人口買賣可是犯法的。他要是敢在法庭上拿出那張合同他離蹲笆籬子也就不遠(yuǎn)了，他不敢的?！?p>　　臨走時，馬姨硬塞給金鳳兒二十塊錢，說是金鳳兒這兩年老給她送這送那的，她怪不好意的。一定要金鳳收下。

　　還告訴金鳳兒說這個發(fā)廊要兌給別人了，要金鳳兒不要再來了。

　　馬姨最后又勸告金鳳兒：“日子能過還是好好過吧。呂成就算是有一萬個不好，可我總聽你說你家的事兒，總覺得呂成對你還是不錯的。但是我到底是外人兒，你家的事兒我了解的不多。你可千萬要想好了呀?！?p>　　金鳳兒迷迷糊糊的走出發(fā)廊，天氣很好，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連春風(fēng)都是暖暖的，吹在臉上，舒服極了。

　　金鳳推著自行車，漫無目地的走著。腦子里一遍遍的回想著這過去的兩年多的時光。

　　這兩年多雖然過得不盡如意，卻是金鳳兒人生中最最快樂，最最幸福的兩年。

　　呂成曾經(jīng)是那么的愛護她，包容她。

　　公公婆婆對她曾經(jīng)是那樣的好，她還答應(yīng)了公婆，要照顧呂成一輩子的……

　　又想到呂成手里的那張合同，心里又恨恨的：呂成始終是不相信自己能和他過一輩子的吧？否則怎么會還那么慎重的留著那張合同？

　　不管怎么說，再給呂成一次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