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華門外等了半個多時辰,阿遠和格琪都不說話,林濟夏一個老粗也不知道怎么緩和氣氛,四個人只能尷尷尬尬的待著,午后的日頭曬得人越發(fā)的燥熱了。
“林將軍何在?”
林濟夏聽到叫聲,趕忙迎到門外。一位黑袍武士邊喊邊四下尋找,見林濟夏從陰涼處鉆出來,先行禮道:“皇上命屬下帶將軍去見曲陽,將軍請隨我來?!?p> 這人一身黑袍,左胸上一枚蝙蝠標(biāo)記,林濟夏知道這是蜀帝的血種。雖他執(zhí)下臣禮,林濟夏也不敢受,側(cè)身避過回禮,說:“有勞大人了。”
那血種也越發(fā)客氣了,側(cè)身避過,笑道:“將軍客氣,屬下劉離,此前也曾聽福王差遣,將軍不必拘謹?!?p> 林濟夏要和劉離去詔獄,自然是顧不上阿遠和格琪了。他也不懂得虛應(yīng)什么,只能交待一句,便帶著常隨和劉離進宮去了。
格琪看林濟夏進那大門去了,回頭看看阿遠,閉著眼睛不理他,格琪想干脆回客棧算了??蛇@一路她只顧新鮮四處張望,根本沒記路。這時連東南西北都辨不出,怎么找回客棧?
那天在維陽城腳下,阿遠在戰(zhàn)陣里所向披靡,把東晉那個妖女治得沒有還手之力。格琪崇拜英雄,當(dāng)即便芳心暗許?;蛟S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格琪完全看不見一直在旁協(xié)助阿遠的阿閏,滿眼里都只有阿遠。
蒙古人豁達灑脫,不拘小節(jié)。昭和臺部更是以女子為尊,對于喜歡的人,格琪大膽追求,并不覺有什么不妥??砂⑦h的一口回絕,卻讓驕傲的格琪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敗。即使隼衛(wèi)還有狼主都一意撮合,阿遠那副冷冰冰的態(tài)度卻更讓格琪羞臊不堪。留在這兒只有屈辱,想回去又找不到路,格琪又是羞惱又是傷心,坐在地上頭埋在膝頭,默默哭了起來。
耳邊聽到好像有女孩低低抽泣的聲音,阿遠睜開眼,扭頭一看。格琪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著。看不見臉,膝頭上的裙子卻洇濕了一片。阿遠皺緊眉頭,問:“你哭什么?”
格琪是個倔強的姑娘,更不想在心上人跟前認慫,偏過頭擦了擦眼淚,嘴硬道:“我沒哭!”
阿遠默了默,才說:“我昨天讓你難堪了,是我的不對。可你一個姑娘家,就那么著急嫁人,要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給自己找婆家嗎?”
格琪倏地扭過頭,恨恨道:“我們昭和臺部的姑娘勇敢淳樸,喜歡的就要大聲說出來,才沒你們中原人那么多彎彎繞!”
阿遠說:“那你們昭和臺部這個風(fēng)俗可真是不怎么樣!我是白彝人,不是中原人!”
“白彝人比中原人更討厭!中原人還懂得要婉轉(zhuǎn),要給人留面子。白彝人就只會羞辱人!”
“你!”阿遠也生氣了,“你剛還嫌中原人有彎彎繞,現(xiàn)在又夸這樣好。兩面三刀,出爾反爾!”
格琪:“你要罵人就罵人,別欺負人聽不懂成語!”
兩人聲音越來越高,引得西華門外的禁軍不住向這里觀望。阿遠發(fā)現(xiàn)了,覺得有些丟人,只能壓低聲音服軟,“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好吧?”
格琪瞧他不情愿的樣子,撅著嘴道:“誰稀罕你道歉!打個巴掌再給個棗子吃,虛偽!”
阿遠“噗嗤”笑了出來,“你不是不懂成語嗎?”格琪瞧不上他的表情,“這么多字,怎么是成語!?”阿遠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詔獄坐落在內(nèi)宮深處,把守森嚴,關(guān)押的都是定罪的皇室成員或是有爵位的貴臣。常隨只能跟到詔獄外,林濟夏跟著劉離一步步深入詔獄。獄外大門雖然簡單粗陋,內(nèi)里擺設(shè)卻十分考究。若不是每間牢房都有鐵鎖鎖住,貴人們沒有自由,說這里是王府也不為過。
因為等級限制,詔獄的入住率并不高,只有曲陽住在最盡頭的一間。詔獄有環(huán)環(huán)關(guān)口,不擔(dān)心犯人會逃走。更何況出去便是內(nèi)宮禁軍衛(wèi)所,這里住的都是皇親貴胄,哪里能逃得出這些禁軍的掌心。
獄卒打開鎖頭,劉離在外等候,林濟夏走進牢房時,曲陽正在桌邊跟自己下棋??吹剿M來,眼中滿是驚喜,放下棋子,迎了過來。林濟夏撩袍下跪,被曲陽搶前扶住,滿面笑容道:“不必拘禮,如今我是白身,難道還要我向你行禮嗎?”
林濟夏想到還有劉離在外面盯著,便也不強求。曲陽清瘦許多,人卻十分精神,倒有了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傲x父精神矍鑠,我就放心了?!?p> 曲陽拉他坐下,“這里吃穿用度不缺,又有人伺候,有什么不放心的。”父子倆對坐著一時無話,林濟夏覺得嘴里一陣苦澀,怎么也張不開嘴說他已經(jīng)歸附了祁昭逸,要為他的帝業(yè)征伐。
半年多的牢獄生活,曲陽沒有任何陰郁,反倒開朗許多。他倒了茶水給林濟夏,推到他面前,“三爺為人正直公道,心胸開闊,會是一位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