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去官位,死后不入功臣祠,從今往后柳澄就是一介白身。三十年宦海沉浮,不過是黃粱一夢。
燕云臉上卻看不到喜悅的表情。徐仁忠明白,所謂的受小人蒙蔽,不過是皇帝為了保全柳澄的說辭。柳澄這些年為皇帝建功不少,又是蓮妃的兄長,旁人能夠理解皇帝對他的寬容和保全。但對于全家兩百三十六口蒙冤被殺的燕云來說,即使為父昭雪,不能看著仇人授首又有什么意義。
“放我出去?皇上不怕我去殺他嗎?”
燕云的聲音淬著冰,就算不是當(dāng)事者,徐仁忠聽來也覺得心膽俱寒?!皩τ诹鄟碚f,前程權(quán)位重于生命,這樣的結(jié)果對他來說重過賜死。一旦栽贓功臣、欺瞞君上的罪名坐實(shí),那便要誅滅九族。他到底為朝廷出力不少,皇上總要給柳家留一脈骨血。所以皇上讓老臣今日來,也是想請公子給皇上一個面子,留柳相一條性命?!?p> 燕云失憶后,雖然有風(fēng)耳給他講述家族血仇,但那仇恨到底已經(jīng)沒那么強(qiáng)烈了?,F(xiàn)在的他就像個中間人,兩邊的事都知曉,等著他來做個評斷。在現(xiàn)在的燕云看來,皇帝的話也有道理。給柳澄找的這個受人蒙蔽的由頭,何嘗不是也安在了先帝頭上?柳澄當(dāng)時(shí)不過是個五品州令,燕林溪卻是常伴君側(cè)的封疆大吏。若是先帝對父親信任,又怎么會輕信一個五品州令的話將封疆大吏誅滅九族?這樣的仇,怎么報(bào)?柳澄是文臣清流,把名譽(yù)看的比命還重,現(xiàn)在這樣活著對他來說比死還難受。
“皇上該不會留我在京城吧?”
徐仁忠說:“公子果然通透?;噬厦铣妓凸拥絻贾?,在薛冒將軍麾下任參軍?!?p> 兗州是北境的軍事重地,離童谷關(guān)二百里。當(dāng)年燕林溪就是從兗州發(fā)跡,一路東征西討,奪回童谷關(guān)在內(nèi)的北境十二州郡。所以兗州才是燕家的大本營,而這個薛冒正就是燕林溪當(dāng)年在軍中的常隨。
燕云雖然武藝高強(qiáng),但在兵法上卻近乎是白丁。他到底有幾分乃父的遺傳,能不能撐起整個北境,皇帝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薛冒是燕林溪的親信,有皇帝的圣旨,又是少主人,薛冒自然會傾盡所有教他。至于燕云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燕云對這個薛冒沒有印象,但可以想見,這人定是燕家的舊臣。燕云沒什么好怕的,如今家仇算是報(bào)了,父親的冤屈也已經(jīng)洗刷了。若是這薛冒對他有什么不軌,一刀殺了便是。只是辜負(fù)了祁昭逸的一片心。而且,燕云總是隱隱覺得,父親雖然沉冤得雪,但也許,他會更希望自己一手一腳盤下的北境,能重歸他們燕家掌管。
燕云在牢房里跪下,朗聲道:“臣燕云領(lǐng)旨謝恩?!?p> 徐仁忠打開牢門,請燕云出來。他雙臂平舉,手上托著一柄如玉似雪的寶劍?!盎噬险f愿公子帶著這柄寶劍,為燕將軍重奪破敵之名。”
祝青梅扶著蓮妃走進(jìn)正殿,殿下站著的卻不是柳澄,而是柳西坡。婆媳倆對視一眼,祝青梅扶婆婆坐下。柳西坡笑瞇瞇上前行禮,“侄兒給姑母請安,給表嫂請安?!?p> 蓮妃示意他坐下,冷冷道:“本宮那哥哥辭了官職,架子反倒越來越大了。連本宮請都不來了!”
柳西坡還是笑瞇瞇的,“姑母娘娘莫生氣。父親他如今已是白身,出入內(nèi)宮多有不便。雖說皇上赦免了父親,但他到底還是戴罪之身,應(yīng)該在家好好思過才是。是以今日就不便來了,若是姑母娘娘想念的緊,恐怕得有皇上的圣旨賜見才合禮數(shù)?!?p> 蓮妃怎么敢去請皇帝的旨意?祁昭慶和童關(guān)侯來往已經(jīng)惹了皇帝疑心,若再請旨讓剛見罪的柳澄進(jìn)宮,恐怕皇帝更要忌諱她們母子了。
蓮妃用帕子沾沾眼角,哀婉道:“哥哥怎么這般糊涂?如今在家身子可還好?”
柳西坡說:“父親受小人蒙蔽,害燕將軍蒙冤受屈,父親心里懊惱的緊,恨不得以死以謝將軍。只是想到自戕不恭,才在這世上茍延殘喘,愿受世人唾罵,以償還自己的罪責(zé)。”
話說的漂亮,蓮妃也找不到錯處,她今日想找柳澄來,也不是要尋他的錯處的?!澳愀赣H不在,你來也是一樣的。如今你父親成了白身,柳家全靠你撐著,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柳西坡說:“父親雖然沒了官位,但咱們柳家還有些家底。侄兒如今在江南大營也還得力,一家子平安溫飽是無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