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辰昱在書房的北墻上掛了一張占滿墻的三國地圖,他讓長生找來一把梯凳,他坐在上面拿著毛筆蘸著紅、綠、藍的顏料寫寫畫畫。
樹月進來拿起案上的軍報,謝霖得了宋管家送去的消息,幾乎是立刻便帶人奔赴了尊孝。他大概是一路輕裝潛行,消息是半點未露,直到在尊孝對東晉攻城的軍隊迎頭痛擊才跟著捷報露出了他已到尊孝的消息。
上官辰昱坐在梯凳上,在尊孝用藍色的顏料畫了個星星?!斑@個謝霖挺有本事,一上來就給叔父好看,就是太厚道了些。謝灃藏匿更改外府的消息,他竟半點也沒給他老子漏。如今謝家是上陣父子兵,叔父有的愁嘍!”
樹月放下軍報,“沒想到我那三哥風流浪蕩,對家國父兄卻這般忠直厚道。謝瑾之一貫瞧不上他,覺得他只知道吃喝玩樂,內帷里又齷齪,根本不堪大用。卻沒想到,最后頂家扛事兒的竟然是他,還真是笑話了!”
上官辰昱說:“可我就怕他太厚道了,反會遭人算計。那個謝灃實不該留?!?p> 樹月說:“若依著我,自然是殺了省心的??伤麄儺吘故歉缸有值?,我也不好出主意讓人家兄弟相殘,就是說了他也不見得會聽。只能盼著謝霖自己能長點心,或許是還有后招也說不定?!?p> 上官辰昱騎在梯凳上,長長出了口氣,“咱們現(xiàn)下也不比旁人輕省,謝霖剛立頭功,暫時還沒人敢動他。有他支應著,叔父也還顧不上咱們。我聽說兵部的沈四航找了十幾個當年官窯口的老兵油子,你家十六就快熬出頭了。”
“這么快?”樹月說,“這么說老皇帝早就動了心思了?”
上官辰昱說:“所以說啊,這老狐貍什么都算到了??蓱z老西兒,他老子這回怕是要麻煩了?!?p> 柳西坡守在父親的書房里,從天光大亮直等到掌燈,才把父親等回來。柳澄踏進房門就看見兒子坐在屋里,見他進來趕忙起身??匆妰鹤?,柳澄心里有些熨帖,稍微舒了口在贇王府受的郁氣。
柳西坡恭謹?shù)纳锨埃瑤透赣H寬了外袍,又遞上清茶,關切的問:“父親是先用飯還是先梳洗?”柳澄挑起眉毛,“你怎么知道我在郡王府沒用茶飯?”
柳西坡說:“父親您老成持重,不肯讓郡王冒進,不愿他親近童關侯,必然百般勸說。以郡王的性子定然是嫌父親煩的,起初還能虛應著。可是現(xiàn)在皇上要給燕家翻案,父親是脫不了干系的??ね跄欠N功利的人,怎么還愿意花時間應酬父親?!?p> 兒子參軍之后,住在軍營里,每旬日才能回家。以前雖恨他不長進,生起氣來,恨不得拉出去亂棍打死??涩F(xiàn)在他不?;丶遥螀s開始想念起他來了。這一年多,柳西坡像變了個人似的。黑了瘦了,卻精神了,也越發(fā)長進。每每回來陪著柳澄用飯,說起朝廷的事也是頭頭是道。但是終究不是同一陣營,柳西坡從來不在家說有關祁昭逸和江南大營的任何事。但是圍場狩獵回來,柳西坡卻突然說了福王提到讓柳相急流勇退的事。柳澄雖沒有跟著出獵,但徐仁忠親自提前將燕云押解回來,還有皇帝要翻查燕家舊案的圣旨。柳澄在朝堂浸淫數(shù)十年,怎么會不明白自己的風光日子過到頭了。
其實從南地屯田改制后,祁昭慶對他的信重就如江河日下一落千丈。許多時候,他的行事柳澄都不知道。柳澄明白祁昭慶是見南地氏族的實力日漸下降,他沒有了利用價值,又總是和祁昭慶唱反調,久而久之就坐上了他給的冷板凳。
柳澄吩咐下人去置辦幾個小菜,再燙一壺黃酒來。房里只剩父子二人,柳澄對兒子方才的一番高論不做評價,問他說:“如今你在三爺手下可得力?”
柳西坡說:“我和合德都在江南大營,給王爺掌管兵將。得力說不上,但是王爺待我們和親兄弟沒有兩樣?!?p> 柳澄說:“我和二爺?shù)年P系都在明面上,你是我的兒子,他能拿你當自己人嗎?”
柳西坡說:“我和三爺識于微時,大概都有那么一段受人輕看的日子,所以格外能交心。三爺心里很明白,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我對三爺絕沒有外心。我落魄時,表哥恨不得要幫別人踩我兩腳?,F(xiàn)在瞧著我有用,想來找我,我卻也不是那賤骨頭。何況父親為他做了那么多,他半點都不念舊情。做兒子的哪能這么沒骨氣,還要去貼他不成!”
聽兒子的話頭,祁昭慶竟是打過他的主意。原先以為這兒子是個沒剛性的,不想?yún)s還有這般鋼骨。柳澄暗自懊惱自己這些年實在是做了個不稱職的父親,自己的兒子究竟是什么樣,到了今日他才真正瞧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