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霖雖然與這道聲音的主人相處不久,但卻印象深刻。他倏地抬起頭,少女一身青衣,高扎英雄髻,黑曜石般的眼睛藏在蒙蒙的細霧里,神秘莫測。
謝霖穩(wěn)住心神,對管家說:“你先出去,沒有通傳不許人靠近我的書房?!惫芗倚念I(lǐng)神會,立刻退了出去。
管家還沒走出去,樹月便大喇喇坐在椅上,接著謝霖吩咐管家,“去給外面的公子添些茶水果子,別讓他餓著?!惫芗铱匆谎壑x霖,后者點點頭,出去給耳房的竹辭準備吃食了。
謝霖等房里沒有別人,忙繞過書桌,對正翻撿盤子里點心的樹月說:“你怎么如此大膽,就這么跑到這里來了?”樹月?lián)炱鹨粔K芙蓉糕,咬了一口就酒,“大半年不見,三哥可是越發(fā)膽小了!哦,對了,還未向三哥行禮。在下晉國車騎將軍樹月,見過謝將軍?!?p> 謝霖心里一驚,握了握手里的腰牌,“你就是隼衛(wèi)的首領(lǐng)?”樹月笑道:“不才在下正是?!敝x霖松了半口氣,坐到樹月對面,“唉,我也是白擔心。以你的本事,自然是無礙的。晉國東、西兩朝斗得正兇,那上官辰昱靠得住嗎?”
樹月感覺到謝霖發(fā)自真心的關(guān)懷,心中微暖,走這一趟也不覺冤枉了。謝霖還兀自說個不停,“不過你也不要想我能幫上官辰昱。我雖然擔心你,但晉國的內(nèi)斗吳國不宜參與。那上官辰昱怎么樣眼下還說不好,我知道你是能保住命的,別指望著我出兵晉國。”
聽他這么說,樹月對謝霖多了一份親近,說話就越發(fā)隨便了,“想什么呢!這里離大源城那么遠,真有什么事也是遠水不解近火。我這回來,是想給你提個醒,宛城離懷都只有一百里?!?p> 謝霖軒眉一挑,“你什么意思?”
樹月又撿了塊糕扔在嘴里,胡囊道:“三哥是聰明人,明白我的意思?!敝x霖沉吟道:“上官勤只為奪位,上官辰昱重兵壓境,他內(nèi)亂還未平,怎么會分神襲擾宛城?”
樹月道:“我與這上官勤有幾分淵源,他的秉性我還算了解。攝政王重兵壓境,與他旗鼓相當。淮山以東雖然富庶,但是漢地內(nèi)陸,多是文士商人。這種情況下他定會擴大領(lǐng)地,鞏固戰(zhàn)線?!?p> 謝霖聽得眉頭越皺越緊,細細思量,宛城與懷都相隔一百余里,卻都在淮山東一線。若是占領(lǐng)了宛城,西朝的兵馬就算渡過越河,宛城也可隨時來救。而且占了宛城,就等于打開了吳國的大門。吳人不善戰(zhàn),到時上官勤將吳國蠶食作為他的大后方,進可攻退可守,確是一比好買賣。
“你和那個上官勤是什么關(guān)系?他真是上官辰昱的叔叔?”
樹月道:“我跟他的淵源你不需知道,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是了。我知道不和你說清楚,你也難說服王爺和兩位哥哥。你只與他們說,樹月雖然改頭換面,但心中一直念著齊王府的恩德,絕不會哄騙欺瞞。守住宛城對攝政王有利,對吳國亦無害?!?p> 謝霖點點頭,“我會勸說父王,父王英明神斷,自然會明白的?!?p> 樹月站起來,拍拍手里的糕餅渣子,“行了,該傳的信兒我也傳到了,這就走了,三哥莫送?!?p> 謝霖笑道:“你這樣一個俊俏小生,我若送出去,豈不讓人以為謝大將軍好了男風!”
樹月哈哈大笑,舉步向外走。謝霖突然叫住她,“樹將軍,前日蜀國太后親自下懿旨,將鎮(zhèn)北侯曲陽幼女安國郡主曲同顏賜婚福王昭逸,十月十二下定,來年二月初二完婚?!?p> 樹月腳步微頓,抬腳邁出了門檻。
管家殷勤的送樹月和竹辭出門,剛回到冀安城時的好心情在見過謝霖后突然就沒了。樹月沉著臉,一直默不作聲。竹辭猜測大概是謝霖說了什么,樹月是有主意的人,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現(xiàn)在逼問也沒用。
小土按照樹月留下的記號在將軍府后面的巷子里找到她們,小姑娘拎了大包小包,臉上紅撲撲的,看來收獲頗豐。見到樹月,便像小鳥一樣飛過來,小嘴巴巴的急急說道:“阿姐,我在茶館里聽那些公子哥說,蜀國的福王配了鎮(zhèn)北侯的閨女,蜀國的朝堂要大變樣了。那個福王是不是要給你買銀器的那個?”
竹辭一聽就明白了,接過小土手里的包袱,“時候不早了,咱們找家客棧歇一晚上,明天就啟程回大源?!?p> “可是......可是......”小土還想再說,被竹辭拉著走了。
樹月三人選了冀安城最好的一家客棧,讓小二置辦了一大桌的本地特色菜。小土吃的最歡,竹辭注重養(yǎng)生,吃什么都是淺嘗輒止。而樹月,只是喝酒,桌上的筷子都沒動過。
小土擔心樹月,不停的勸她吃飯,竹辭按住她,對她搖搖頭。小土心領(lǐng)神會,默默的吃完飯,喊小二進來收拾了,自己也出去了,只留下竹辭陪著樹月。
樹月靠在床邊,外面天色漸漸暗下來,如勾的新月在藍灰色的天際還是一彎乳白。月亮始終是月亮,怎么都比不上太陽的光輝。
“曲陽手握兵權(quán),是爭奪皇權(quán)最大的助力,政治上的聯(lián)姻在所難免,也許只是權(quán)宜之計?!?p> 樹月道:“我明白,曲同顏對他有情,背后又有鎮(zhèn)北侯支持,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在他心里,那個位置才是最重要的,我?guī)筒簧纤?,更不夠資格跟他站在一起?!?p> 竹辭道:“我們?nèi)ヒ惶耸駠?,當面向他問清楚。?p> 樹月?lián)u頭苦笑,“問什么呢?問他心中可還有我?問他是否覺得愧對于我?問他愿不愿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帝位與我遠走天涯?換做是我也不肯的,既然明知道結(jié)果,又何必要讓彼此難堪呢!”
竹辭看著她難受的樣子,心疼的攪在一起。他壓下一口氣,揚起笑臉道:“那不如咱們把你的身份傳揚出去,也讓上官辰昱給你封個王妃做做?”
樹月噗嗤笑了出來,“算了吧!那個不男不女的我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