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冤孽??!”安泰扶著太后走進來,原本精神矍鑠的老太后一日之間憔悴了許多,滿頭發(fā)亮的銀發(fā)都透著一絲晦暗。
上官辰昱趕忙上前扶住祖母,“祖母,您還病著,這里有孫兒和于大人,您好生歇著就好?!?p> 太后被他扶到羅漢床上坐下,“這個時候我如何歇的?。课覜]事。早就是隔了好幾層的遠支,人都認不全了,只是斷了方家這支香火……”說到這兒,太后的眼睛又濕潤了。上官辰昱趕忙上前勸慰,于斌又是一輪磕頭告罪。
上官辰昱問:“皇叔不是在我出生前就患傷寒過世了嗎?這個上官勤會不會是假冒其名?”
老太后穩(wěn)住了情緒,長嘆道:“都是冤孽??!上官家子嗣不茂,先帝雖比你父皇強些,但也只有皇長子桀和次子勤。你父皇雖是我嫡出長子,但次子勤卻是先帝最寵愛的良妃所出。先帝在位時,一直未立太子,次子勤八歲時便封成王,當時已經(jīng)十六歲的你父皇卻只是皇長子?!?p> 太后停下來,遙遙看著窗外,沉浸在對過往的思緒中。上官辰昱看著祖母,她眼角的皺紋深刻的如刀刻一般。他可以想象那段歲月于祖母和父親來說,是困頓艱難的。
默了一陣,太后繼續(xù)說:“大郎是先帝的嫡長子,卻沒有得到嫡長子該有的待遇。自從二郎出世后,先帝便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良妃母子。大郎心中的憤懣哀家明白,可帝皇薄情,沒有廢黜我們母子便算仁慈了。那時滿朝文武都說,成王就是下一任晉帝。良妃是個溫順守禮的人,對哀家十分尊重,也肯時刻約束二郎,不準他恃寵僭越。二郎也是個溫厚的孩子,對大郎很是依賴。那時哀家已經(jīng)認命了,只要良妃明理,二郎厚道,哀家與大郎做個富貴閑人也很好??纱罄蓞s不認命,他暗自籌謀,毒殺了良妃。二郎雖僥幸逃過鴆毒,卻逃不過他的追殺。先帝驟失愛妾幼子,突然一病不起。不過三日便薨逝了。大郎成了上官家唯一的根苗,理所應當?shù)腔鶠榈??!?p> 上官辰昱道:“當年父皇確認殺死了皇叔嗎?”
又是一陣溺死人的沉默,“大郎自小不受先帝寵愛,性格暴戾。先帝曾經(jīng)三次想要廢黜我們母子,都是良妃向先帝求情,并誓死不做繼后,才保全了我們。良妃于哀家有恩,哀家一時失察,沒有勸阻住你父皇,讓她死于非命,她的兒子哀家曾想盡辦法想要救下??商觳凰烊嗽?,哀家派去的人沒能保護好他,最后復命回報,二郎中了刀傷,被打落懸崖,應該是活不成了?!?p> 一直沒說話的樹月突然問:“傷在何處?”
這話問的沒禮貌,太后盯了她一瞬,卻沒有生氣,“刀傷在左臉,牙齒都露出來了。右臉上還有一塊燙傷,是被大郎擒住時發(fā)狠用木炭燙的。”
上官辰昱和樹月對視一眼,后者點點頭。
“看來他真是皇叔……”
太后閉了閉眼,一滴淚水從干涸的眼中落下,“這些年哀家一直吃齋念佛,一則是為你祈福,盼你在蜀國平安;二則便是為你父皇贖罪,如今他已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了,為何還要報應在你身上!早知今日,哀家便是拼得忘恩負義,滿身罪孽,死后下阿鼻地獄,也該除了那孩子!”
太后扶著孫兒哀哀哭泣,后悔不已。上官辰昱道:“孫兒能平安從蜀國回來,還做上監(jiān)國的位子,都是祖母心地善良為孫兒積下的德,孫兒該謝祖母才是。至于皇叔,父皇對他不住,他來找我尋仇自是應該。但這江山既已讓我父皇坐了,我就沒有輕易讓出的道理?!?p> 于斌愁眉苦臉道:“可是眼下我們只有五百御林軍,西境的兵馬雖然可以調(diào)動,但一直都在常德的掌控之下。這種時候他只有落井下石,絕不會雪中送炭?!?p> 上官辰昱抿了抿嘴唇,“明天上朝便知道他的想法了,于大人今日也操勞了,先回去休息吧,咱們明日再行商議。”
于斌欲言又止,沒想到這種情況下上官辰昱還能如此從容。但看看太后,想他們祖孫大概也有些私房話要說,便也不再糾結,告退出去了。
殿上只剩太后和上官辰昱主仆三人,上官辰昱怕祖母辛苦,勸慰道:“祖母別擔心了,萬事有孫兒在,孫兒送您回寢宮休息吧?”
太后擺擺手,目光卻投向窗邊立著的女子。上官辰昱說她是隼衛(wèi)的首領,朝陽宮的奴婢說她與忠王宿在一處。她奪目的美麗和冷峻的氣質(zhì),與尋常內(nèi)寵太不同了,太后閱人無數(shù)卻還是瞧不透她?!澳阌邪盐罩藴缒尜\嗎?”
“不一定?!睒湓赂杏X到太后注視的眼神,知道她是在問自己,“但我能保他性命無虞?!?p>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好!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彼p輕撫上孫兒的臉頰,滿目慈愛道:“昱兒,凡事只要盡力就好。人,最主要是活著?!?p> 上官辰昱握緊祖母滿是皺紋的手,“祖母,這次換孫兒來保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