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暖春已是草長鶯飛,一派綠意盎然,祁昭逸和冷月等在定興門外,雖不覺得冷,但一身厚重命婦朝服卻壓的她心里燥火猛躥。冷月揉揉脖子,煩的直咂嘴。一只寬大的手掌伸過來,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涼津津的,干干爽爽,冷月的心就跟著安靜下來。
祁昭逸微微退后,歪頭在她耳邊說:“你整治蕭夫人和大哥的時候那般好心思慢工出細(xì)活的,怎么如今這么燥的?”
他又再損她!冷月出手料理蕭府和東宮的內(nèi)院事,表面看是她強出頭管閑事,但內(nèi)里若沒有祁昭逸的支持和右相的順?biāo)浦郏挿蛉耸菦Q計不肯乖乖出席蕭銘翎的婚禮的,太子也不會到現(xiàn)在還在東宮里蹲著。京城里的人都說福王妃仗著有蜀帝指派,便插手人家內(nèi)院里的事,連東宮的內(nèi)院事都要伸手,當(dāng)真是無君無父,但皇城里的蜀帝對她卻沒有半句微詞。京城里更加說她是驕橫跋扈,多管閑事。冷月自己不在乎,祁昭逸卻總愛拿這個打趣兒她,動不動就說她是雌老虎、母夜叉?,F(xiàn)在又說她不肯花心思支應(yīng)莫麗都爾。
冷月氣不過,趁他還沒說完,突然轉(zhuǎn)頭去咬他。對于王妃的驚人之舉,福王爺很是受用,脖子一扭竟擒住了她的嘴。冷月大驚,以為他會躲的,沒想到他這么不要臉,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冷月鬧了個沒臉,縮回了脖子,低著頭不敢再鬧了。祁昭逸也不敢鬧得太厲害,四下看看無人注意,立刻筆挺挺站直了,只是底下握著冷月的手一時也不肯放松。
日頭慢慢爬上來,遠遠已看到旌旗招展,黃土飛揚,赫合部的送親隊伍已經(jīng)到了。送親隊結(jié)合了蒙古牧民和漢人的風(fēng)俗,莫麗都爾的兄長合度騎著駿馬,牽著陪送的青牛,趕著成群的牛羊緩緩而來。莫麗都爾卻沒有按照牧民的習(xí)俗騎在青牛上,而是坐在馬車?yán)?,蓋著紅蓋頭不露臉。
祁昭逸牽著冷月緩步上前,合度跳下馬來,右手撫胸,單膝跪倒,用呆板的漢語道:“合度見過福王、王妃!福王安康,王妃喜樂!”
冷月憋住笑,矮身和祁昭逸一起向合度行禮。身后自有禮官出來念禮辭,合度明顯是聽不懂,一臉懵懵的樣子。冷月見了想笑,苦苦忍著。祁昭逸捏她的手,轉(zhuǎn)過頭來拿眼瞄她,那意思在說:“有臉笑人家,你能聽懂幾句?”
冷月確實不比合度強多少,她肚里本就沒多少墨水,禮辭又平仄晦澀,多是拽文,她也只比合度多懂了三句半而已,祁昭逸要笑她也沒的反駁。禮官終于念完了禮辭,合度眼看著就要睡著了,祁昭逸向他行禮。合度把手里青牛的韁繩雙手奉給祁昭逸,算是把祁昭逸當(dāng)做了自家人,將送親的差事交接給他。
祁昭逸接過韁繩,不往前反是拉著牛向后方莫麗都爾的馬車走去。這不是事先講好的規(guī)程,趙大人摸不準(zhǔn)福王的意圖,生怕婚禮鬧出什么不妥來,急得要上前勸阻。雨墨拉住了,不讓他動。祁昭逸已走到馬車邊,躬身道:“請郡主騎牛!”
這就是草原的習(xí)俗了。莫麗都爾尊重夫家,一切以漢禮待之??勺越袢掌鸺奕霛h家,怕是三年五載也難回草原。祁昭逸體恤她心境,讓她在最后做姑娘時按照草原的習(xí)俗出嫁。
門簾打開,兩個穿紅戴綠的丫頭扶著莫麗都爾出來。她仍頭戴蓋頭,偏身從馬車上側(cè)坐在青牛上。祁昭逸親自牽著青牛,一路步行京城,直往福王府來。
蕭府內(nèi)院。
翟寅剛抬起搭在蕭夫人腕上診脈的手,她便恨恨的抽回手,好像生怕被占了便宜似的。翟寅不生氣,淡淡道:“夫人身體已經(jīng)大安了,現(xiàn)下天氣回暖,夫人又逢喜事,不必再喝那些苦藥湯了。我留下一張方子,等換季時再服,三年即可去根兒?!?p> 蕭夫人冷冷哼了一聲,身旁嬤嬤忙接過方子。翟寅受了冷遇也不在意,命小廝背了藥箱,告辭出去。
翟寅剛走,蕭夫人從榻上跳起來,三步兩步搶上去,奪過嬤嬤手里的方子,三兩下撕個粉碎,狠命摔在地上。“打量我蕭家沒后臺,拿著架子來壓我。古來只聽說送人禮的,沒的還有送藥吃的!還要我吃藥,我呸!”
蕭夫人一派潑婦模樣,嬤嬤趕忙把下人們都趕出去了,扶著蕭夫人坐下,才慢慢道:“夫人好該克制些,這些大不敬的話怎可渾說的!”
“她在我府里作威作福,逼著我喝苦藥湯,難不成我還要謝她了?”蕭夫人全心不想?yún)⑴c二子的婚事,只盼借病推脫。不想冷月竟以婚禮掌事的身份壓她,逼著她讓翟寅看診醫(yī)治,連兒媳也站在她那邊不停勸說。形勢比人強,蕭夫人只能從命,如今她已大好,這場婚事是萬難推脫了。越是如此,心里的火氣便越盛。尤其見到翟寅那張冷臉,更是恨不得撕碎了,偏偏又不敢,只能等他走了才敢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