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廊道不過十余丈，過了月亮門便是后宮，外臣不得擅入。許淮不拐彎抹角，抓緊時間問道：“王爺，老沈遞的那套折子是否太過直接了些？今日陛下的態(tài)度咱們實在琢磨不透，不知會不會影響老沈？”
祁昭逸笑著說：“父皇心思細密，并非是咱們可以輕易揣測的。但是本王以為沈大人盡可放心，許大人該看得出，若是父皇認可，就不會將折子留中不發(fā)了。”
許淮點點頭，“這一層想必大家都能明白，可老沈的折子是有降級的意思，陛下卻也未允準，莫非是嫌責罰不夠？可鎮(zhèn)北侯畢竟是一方諸侯，就算不念在過往的功績，北境那十萬鐵騎也該忌憚啊?！?p> “就是，不說罰不罰侯爺，撥餉的事陛下也未拍板。眼下正值隆冬，北境更是冷的厲害，糧食撥下來送過去也要年后才能到了。萬一這個時候邊關有什么變化，豈不要出大事！”沈四航不計較自己馬上可能面臨的窘境，一心只想著早些把軍餉劃撥下來，祁昭逸聽了很是感動敬佩?！吧虼笕藶閲鵀槊瘢瑢嵤歉吡x！”
祁昭逸對著沈四航拱手拜服，那一個居然還坦然受禮，許淮只覺這兩人全不在重點，只有自己在這里著急?！巴鯛斚葎e盡夸他，陛下要咱們給答復，可到底是要怎樣才好？”
祁昭逸笑著說：“大人方才不是已經說了，鎮(zhèn)北侯地位尊崇，不是下臣們可以隨意議罪的。他掌著北境十萬重兵，自然更該謹言慎行，別說降為伯，就是降為男爵，只要北境還在他手中，又有什么意義?！?p> “王爺，難道要削了侯爺?shù)能姍?？眼下咱們可沒有......”沈四航急吼吼說，許淮拉住他，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對祁昭逸拱手道：“是下臣們糊涂了，多謝王爺指點！”
祁昭逸擺擺手，徑自往月亮門后拐去。沈四航急道：“王爺說什么了？你干嘛攔著不讓我問清楚？我不怕得罪人，我去追問清楚?！?p> 許淮拉住他，“方才夸你粗中有細，王爺?shù)脑掃@么明白你還要問什么？”
“他的話哪里明白了？難道真要我老沈去上折子削侯爺?shù)能姍?？就算我老沈悍不畏死，你要我選哪個去替換曲陽？”
許淮道：“你這呆子，鎮(zhèn)北侯若是隨意誰人都可替代的，那一屋子的人還會為他求情嗎？贇王一派因為昭敏公主和曲家關系惡化，若是有辦法，他們是最想看曲家被削的。之所以不趁此機會下手，就是因為他們忌憚鎮(zhèn)北侯在北境的聲望，更加找不出合適的人選能替代他。可此番鎮(zhèn)北侯所作所為確是大錯，而他在北境的權柄又動搖不得，陛下在這里降級罰奉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可陛下這口氣出不來，北境的軍餉是不會撥的?！?p> 沈四航一拍腦門，明白道：“知道了！敢情陛下是要侯爺親自謝罪！”許淮點點頭，“咱們久在朝堂，只想著爭權奪利，想法自然局限。還是王爺眼界開闊，思慮周全。”
沈四航說：“這小王爺年紀不大，心思竟如此深，我看那兩位怕要不是對手了。”許淮按住他的手，緊張的看看四周，“我說老沈啊，你這嘴能不能有個把門的，莫要隨心隨意！”沈四航不以為然，“放心，老沈早查過了，那群老狐貍跟咱們隔的遠呢，屁都聽不著?！痹S淮：“......”
中書省里一連爭論了兩天，直到休沐日過，右相牽頭對鎮(zhèn)北侯彈劾，要降兩級罰奉，蜀帝仍舊留中不發(fā)，未過允準。大臣們一時間都沒了主意，就連一向自詡了解蜀帝的祝相，這回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中書省收到從北境五百里加急的折子。鎮(zhèn)北侯曲陽上折請罪，請求蜀帝治自己擅自調動軍糧賑濟匈奴流民之罪，自請由侯爵降為子爵并罰奉三年。如蜀帝允準，鎮(zhèn)北侯愿意卸甲披發(fā)，只身入京城請罪。
蜀帝收到奏折后，當日便傳旨：“鎮(zhèn)北侯憂國憂民，為賑濟流民，不惜自擔重罪。侯爺為朝廷分憂，朕不忍苛責。邊境苦寒，愛卿需愛護身體，不必來回奔波，來年春日回暖，盼卿回京小住。著戶部立刻發(fā)放餉銀，不得有誤?！?p> 一場風波消弭于無形，祝尤和柳澄看到這個結果，無不懊悔，看來最了解蜀帝的始終還是潛邸的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