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陌生的,卻也是熟悉的。她喜歡穿淡色的武士服,卻從不穿純白色。她喜歡高扎英雄髻,不喜歡用發(fā)簪而喜歡用發(fā)帶。跟袍服同色的發(fā)帶從腦后垂到胸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低頭俯視著她,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冷漠和鄙夷。錦霞努力擺出一個她自認為最甜美的笑容,想要從她的眼睛里找到往日的俏皮和溫暖。可她卻只從她眼里讀出她對她的厭惡,就像看著一灘不小心灑在地上的殘羹剩飯,讓她惡心反胃。她的手還是那樣白皙修長,干凈的指甲是圓圓的粉紅色,鉗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頭更近的看著她。原來她的力氣竟這會樣大,錦霞甚至能感覺到她指根下的繭在滑著她的皮膚,有點疼有點酸。眼淚不停的流下來,順著她的手落到地面上。
“你想見我?現(xiàn)在見到了??辞宄??還有什么想說的?都一次過說清楚說明白了,我可沒耐性再見你一次!”她的臉湊得很近,鼻尖甚至頂?shù)搅怂谋羌?。她的眼睛里全是戾氣,還有森寒的殺氣。
錦霞滿臉的淚水,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以前你對我很好的......明明是很好的.......”
冷月覺得手里黏膩膩的,全是她的眼淚。她咬了咬牙,掛上一抹譏笑,“你的腦子不清楚就別帶累旁人,拜托你清醒一點,想玩那套假鳳虛凰的玩意請找別人,別在這兒惡心我!”冷月說完,捏著錦霞下巴的手猛地一甩,她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能看到側(cè)臉上被她大力抓過的指印。
黑色的皂靴邁過她攤在地上的裙擺,腳步聲越來越遠,錦霞仍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錦繡和小丫頭合力扶起她,心疼的說:“你這又是何苦來的?”錦霞低著頭,“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今天的梅蘭竹菊二樓有些冷清。因為武英殿上的那一場,太子和贇王都沒了興致。整個維陽城都知道太子爺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沒有落下過錦霞的表演,今日缺席,可見所受的影響之大。另外兩位??土髌潞妥:系乱矝]有出現(xiàn)。兩位相爺都是熟知朝廷風向的,這種時候自然會把這兩個敗家子好好圈在家里。
蕭銘啟沒有這種隱憂,他是家中長子,是父親母親的驕傲。父親是寒門出身,好不容易科舉出仕謀了個官身,從九品縣官一路做到京城的父母官,前頭不可謂不一帆風順??勺詮倪M了京城,父親性格耿介,不愿結(jié)黨歸派,在朝堂上倍受打壓。好在皇帝看重蕭懷忠正,或者說是需要這么個敢說直話敢做愣事的臣子,是以不管朝臣們?nèi)绾未驂?,皇帝總一力保著他。只是這官兒也就做到了頂兒,想要位極人臣恐怕是沒有那一天了。
蕭銘啟看不慣父親的耿直性子,他的性子更像祖母,圓滑機敏。他不想像父親一樣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他要權傾朝野,要將踐踏父親的那些朝臣也一個個踩在腳下。太子身邊有個秦沖,針扎不進水潑不入,他就選了贇王昭慶。如今朝中的形勢,兩方各有勝負。結(jié)局雖一時未定,但也不是全無希望。
父親越來越年邁,性子也溫和了許多。蕭銘啟知道他并不認同自己的做法,但官場中行走各有行事,蕭懷倒也沒有對他的行為有任何指摘。母親因為家中的一些舊事一直不喜二弟,他知道銘翎這些年很是委屈。他也經(jīng)常勸慰母親,希望老人家能把舊事放下??赡赣H倔強,這些年都聽不進勸。蕭銘翎這些年一直默默無聞,在家里就像個透明人。蕭銘啟一直以為他是被母親傷透了心,才自暴自棄凈做些讓父親失望的事,卻原來他竟是要深藏不露一鳴驚人。
這次赫合部借圍獵時向蜀國臣服,并以赫合明珠和親以示忠誠。贇王自己不便與赫合郡主聯(lián)姻,最初的人選就是蕭銘啟。后來王爺聽了祝側(cè)妃的進言,改保舉祝合德聯(lián)姻。蕭銘啟失望至極,但卻不能表現(xiàn)出憤懣之情開罪了贇王,只能安慰自己只要王爺重用,不必要靠一個女人發(fā)跡。但那個祝合德卻不知好歹,自己放棄了與赫合郡主聯(lián)姻的大好機會,贇王只能再把希望寄托在蕭銘啟身上。維陽城里世家子弟雖多,但能被蕭銘啟看得上眼視為競爭對手的就只秦沖一人。招親狩獵時,他一心只防范秦沖一人,可那人卻對此事十分不上心的樣子,懶懶散散沒有往日半分的英勇。事情最后的發(fā)展完全出乎蕭銘啟的意料,拔得頭籌的竟是自己那個不長進的二弟。蕭銘啟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二弟也能馳馬縱橫、彎弓射箭,還能憑一己之力獵熊救人。原來父親、母親和他都低估了二弟,他們多年的忽視并沒有令他沉淪,反倒讓他更加勤勉用功,直待到合適的時機建功立業(yè)。
因為蕭銘翎被圣旨賜婚,蕭銘啟的婚事便必須要趕在他成婚之前速辦。緊急之下,母親和祖母商量,要為他訂下戶部尚書陳大人的次女。這位姑娘蕭銘啟曾經(jīng)見過,算是端莊秀麗,但比起赫合郡主的美貌就顯得普通了。再加上這位陳大人與父親性格相仿,雖實權在握卻不肯為人所用。若是與他結(jié)了親家,日后恐怕是又多了一個父親監(jiān)視和限制自己。
蕭銘啟心里煩悶,約了手下幾個小將出來喝酒疏解。幾個小將是他心腹之人,自然明白他的心事。紛紛勸說他英雄豈能靠女人發(fā)跡,蕭銘啟聽了心里總算稍稍寬解了些。正飲到酣處,出去小解的一個伍長匆匆跑回來,對雅間里的幾人說:“你們猜我瞧見誰了?”
這人平日聊天最喜歡賣關子,幾人都不理他。他也不用人捧場,自顧自笑的猥瑣,“說了你們也不信,我就是親眼看見也不敢信,特意又繞了一圈回去看,你們猜怎么著,竟是咱們那位傻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