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郢昌緊緊抿著唇,良久才開口說道,“驚異嗎?不如說是好奇,好奇蔡亭均一個叛國之人背后究竟還藏著什么?”
“所以是因為你好奇才在碩明部逗留這么長時間的?你很在意蔡廷均嗎?”郭頂揚眉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窺探,拉長聲音接著道,“阿昌,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四皇子還是你父皇?是大泗子民還是望都城那個皇位?”
郭頂?shù)难凵裨谮w郢昌臉上閃了閃,無比想確認此刻他的反應(yīng),又不敢將視線撞上他的眼神。
趙郢昌聽聞身形頓了頓,話語里卻半點也沒郭頂料想的情緒波動,只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全部都在意!”
這句話既沒有百轉(zhuǎn)回腸的假意掩飾,也并非沒有夾帶任何情緒果斷決絕,只短短幾個字,呼之欲出的是趙郢昌壓抑許久的欲望。
他也是皇子,大泗江山怎么不能搏一搏,他想讓那個自小對他好的四皇子安然無恙又有什么錯,他在意父皇的看法,不愿意讓父皇永遠因為他死去的娘親才處處可憐他!
兩個人相對無言,各自琢磨著心中所想,蕭濯不合時宜的開了聲,“皇子殿下,你旁邊那位可是慎銜司的掌司,你如此誠實,不怕他賣了你嗎?”
郭頂正望著地面發(fā)呆,被這一調(diào)侃信手撿了塊石頭,冷眼橫眉朝她扔去,蕭濯本要從旁躲閃,可剛一動身,忽然覺得肩頭被人攬了過去,只見趙郢昌一手捂住蕭濯的臉按在自己胸口,一手將那枚角度刁鉆、力度不輕的石子擋了出去。
蕭濯被突如其來的一攬,感覺自己當頭撞上了一個堅實胸膛,頭腦一轉(zhuǎn)便思索出自己撞上的是誰,一手慌忙推開趙郢昌,道,“姑娘我用得著你多此一舉嗎?”
趙郢昌被推開也不惱,并非他多此一舉,只是一顆心多思忖了半分,他相信郭頂不會傷害自己,但卻不能確保郭頂不會傷害蕭濯。
郭頂見趙郢昌急吼吼的上千搭救,蒼白的臉上笑意更濃了,“你說的全都在意,不會也包括這個女人吧?”
蕭濯知道倘若郭頂這句話有十個字那九個半都是在嘲諷自己,但她也不是沒長著一張嘴,開口就反駁道,“人家在意什么,干你什么事!”
郭頂看著蕭濯的反應(yīng)甚是有趣,帶著一股小孩子的威脅口吻,“當然干我的事情,阿昌前邊在意的我全都能幫他得到,唯獨你,我是絕對不會幫他得到!非但不會幫他得到,還要想方設(shè)法的拆散你們!”
蕭濯捏了捏拳頭,關(guān)節(jié)被她捏的咔咔響,眼看著就要撲出去給那嘴欠的一頓暴揍了,身側(cè)的人卻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阿清,惱他做什么?”趙郢昌語氣極其輕,蕭濯鬼使神差的聽了他的話,不再和他計較。
只見趙郢昌撤下手掌,中規(guī)中矩的坐到了一旁,仿佛上朝議政一般嚴肅的說道。
“郭頂你聽著,我說全都在意便是全都在意,手足,血親,江山,意中人缺一不可,今日我推心置腹肝膽相照是看在年少時的情分上,如果時過境遷,故人已不是當初的故人,那本皇子也聽憑慎銜司掌司處置!”
郭頂嘴角一瞬間的抽動,身上受得傷突然發(fā)難,臉上也牽出一絲不教人察覺的痛楚,道,“你從未想過我會站在你這邊,是嗎?還是說你已經(jīng)猜到了蔡亭均背后事情,覺得我這個故人,覺得整個慎銜司對你沒了價值?”
郭頂突然輕笑起來,那笑聲與喜樂無緣,竟有些悲涼,不等趙郢昌回話,他又說道,“再等等,等慎銜司將一切都查的水落石出了,你自然知曉,阿昌,你也不要把你心里的猜測說出來,我知你玲瓏心,可真讓你說準了,我慎銜司豈不是很沒面子?”
趙郢昌嘴角一顫,手上抖了抖,心上也跟著沉了沉,聽郭頂說的沉重,他又默然將郭頂說的字字句句都拿過來與他心中千頭萬緒的想法比對了一番。
他有些出神,也并沒有像郭頂說的那樣自己已經(jīng)查到了什么,可蔡亭均背后所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和事太多了,這個人像是個樞紐牽連著諸多看的見與看不見的人。
“旁的暫且不論,你告訴我今日時你要如何善終?”趙郢昌問道。
郭頂收斂笑意,“我們先前假扮押送飛火之人,并不知蔡亭均就是接應(yīng)之人,他對我們身份有疑又無暇顧及兩邊,已經(jīng)命令他的手下將焰硝石送去了前線,而他引著我們北上朝冰原而去!”
“為何帶你們?nèi)ケ??當場殺了你們不是更保險嗎?”,蕭濯也隨聲疑問了一句。
“他身邊那些廢物哪里傷得了我們,反倒是北上才能將我們引到他手下那群影子中去,能更悄無聲息的將我們滅口!但是他沒想到我是什么人,也忘了北疆也本該有我的人”,郭頂說完就閉上眼睛,運功調(diào)息起來,本就白皙的臉色在火光下更加蒼白。
雖然趙郢昌還想再問些什么,但他也察覺到郭頂受了傷,此時他調(diào)息一定不能再打擾他,于是張張嘴把嗓子眼里的話都咽進了肚子里。
安靜下來的趙郢昌覺得心里壓的沉甸甸的,身上衣衫雖然都干了卻比濕著時還冷,他看看一旁同樣安靜的蕭濯,不由自主的靠了過去,嘗試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態(tài)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了蕭濯膝蓋上。
他個子高又整個人蜷縮著,蕭濯還游離在兩人的談話之外,被他突然的舉動驚的不知所措,一手緊緊捏著捆束蔡亭均的繩子,一只手在空中不上可不下。
趙郢昌瞪著兩只眼,枕著蕭濯的膝蓋,伸手將她凝固的一只手輕輕搭在了自己耳畔。
他低聲說道,“阿清,你是西境的暗探,可有探得蔡亭均私下牽扯了什么嗎?”
蕭濯暗暗用力想抽出被趙郢昌按在他耳邊的手,可就是怎么也用不上力,她輕輕呼了口氣,耳朵燒的通紅,“不曾!”
又聽趙郢昌仿佛小孩子賭氣報復(fù)一般說道,“蔡亭均是我四哥的舅舅,我念著四哥的情,但又想殺了他,等他醒來我定要拿刀砍上兩下,讓他說出自己究竟牽扯了多少事情!”
蕭濯覆在趙郢昌側(cè)臉的那只手攏了攏,她只覺得趙郢昌整張臉都是涼了,輕輕涼涼的還有些舒服,身上莫名的煩躁也被安撫下去幾分,她也想等蔡亭均醒過來,想先抽他兩耳光,再問問他究竟將鄂部柔藏到了哪里!
郭頂?shù)拿济伎鞌Q到了一處,背后幾處刀傷讓他不敢彎下腰,方才與趙郢昌纏斗又將傷口拉扯到了,他覺得后背一股黏膩,他身上氣息亂的很,若還是平息不下來,那他天亮前就別想走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