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在李元甲額頭的那只拳頭,軟綿綿的跌到他的肩頭,隨之無力的擺出一個向下的弧形滑落了下去。
李元甲烏黑的大手松開了男人握刀的手,也松開了那個被他捏碎的頭顱,男人握刀的左手垂落,手背上布滿血色的傷口,道道外翻,掛著皮肉。
“鐺啷啷~”
一把干凈雪白的尖刀掉落在地,男人的尸體跪坐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臉上有著清晰的五道塌陷,鼻眼已然不可辯認,隱約可見森森白骨,一滴滴血水流過那滿是血痕扭曲的臉,繞過凸出的眼球,自鼻尖緩緩的滴落在腹前的衣衫上。
皎潔的明月此時正停在了窄巷的正上方,將灰暗的窄巷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那彎彎曲曲的月牙,像是一抹滲冷的笑。
窄巷里,站的筆直的李元甲,渾身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強壯的身軀一點點的收縮下去,鼓脹的皮夾克再次變的寬松,腋下有一道被撐裂的口子,線頭斑布,隱約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襯衫,寬大雙手上的烏黑血管如褪色般消退。
月光下,李元甲十指微動,每一根根手指間,指骨彎曲處,幾十根不到兩公分長的青黑倒鉤,閃著點點寒光,一點點退入到他手指的指骨縫隙之中…
精瘦的身軀沒有了壯碩的肌肉,全身也變回正常的膚色,沒有了烏黑,還是那個高瘦的李元甲。
一腳將身前跪坐著的男人尸體踹倒在地,李元甲微微蹲下身來,抓起男人的衣服,擦拭著滿手的血污。
擦了幾下,忽的又捏起那衣物,手指微微捻動,指尖油膩的觸感讓李元甲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安,他將手指慢慢湊到鼻前,嗅了一嗅……
“嘔?。。?!”
一股濃重的臭氣回蕩在李元甲的鼻腔,那夾雜著汗臭與霉味,又混雜著其他不明的刺鼻氣味,險些令他窒息!
敏銳的嗅覺讓他更加強烈的感受到那惡臭的氣味,他眉頭緊鎖,瞪著鼻孔,眼里滿是憤怒與厭惡。
他他他,他不洗澡的嗎!!
他,他這件衣服到底是穿了多久??!
對了,至少是一個月,你躲了一個月而已!一個月不至于吧!你這一個月是在公廁茅坑里待著嗎?。。?p> 李元甲在心底不斷的咆哮著。
…
不得不說,有些不像人的東西,即便怒火攻心,卻也還算是聰明。
…
無盡的怒火涌動在李元甲的眼底,他快速站起身,奮力一腳踢向倒下地上的尸體。
呼~~~~
腿風(fēng)呼嘯間,李元甲照著尸體一記前踢而去…
黑色的靴子在男人腹部不到兩公分的位置,驟然停止,空氣快速擠壓,讓男人的衣物緊貼著腹部的贅肉輕微的凹陷。
但這一腳終究還是沒有踢上去。
李元甲實在是太嫌棄那件臭的讓他作嘔的衣服了,他不想再弄臟他的靴子。
他并不討厭血的味道,如果不是父親的事,他可能早就生食血肉了,但這種臭氣,對他來說,是最難招架的。
造成自己的這種弱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紅牙。
整整十二年。
保持干凈,早已深入骨髓。
呼~~~~~~呼~~~~
長長的出了兩口氣,心中的怒氣漸漸平熄,連帶著鼻腔里的味道也散去了一些。收起了腿上的力道…
…你真真的!死的不冤。如果你早些祭出這件惡臭無比的寶甲,讓我領(lǐng)教到這世間的黑暗,我李元甲絕不玩兒這狗血的英雄救美,我必定倉皇而逃!…
…黃天在上啊,我,李元甲,永遠永遠,再也不會,英!雄!救!??……再也不會!隨處擦手?。?!洗手為證!??!
此刻那雙無處安放的雙手,以及他急迫的四處張望尋找,充分體現(xiàn)了他今晚不把這雙手洗涮干凈是不會罷休了。
回頭間,李元甲看到了靠在鐵桶旁的女孩。
她跪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T恤有混雜著鐵銹的污跡,傾斜的領(lǐng)口露出了一側(cè)清瘦雪白的肩頭,一條掛著幾片淤青的纖細胳膊正顫抖著支撐著地面。
此時,女孩慘白的小臉上,長長的睫毛掛著淚滴,一雙婆娑的眼眸毫無神采,定定的望著李元甲…
——
董沫沫一只手揉按著后腰,片刻前,她被那個歹徒推翻在地后,挨了多次捶打的后腰痛的讓她渾身使不上力氣,一點點艱難的撐起上半身,只聽前方忽的咣當(dāng)當(dāng)物體落地的一聲,隨后耳邊又是傳來一聲痛呼,她緩慢扭動脖子,轉(zhuǎn)頭過去。
月光當(dāng)頭撒下,將窄巷的灰墻照的雪白,地上像是起了白霜。
董沫沫看到了她這十九年來最可怕的一幕。
長滿倒鉤的黑色利爪,滿是白色尖牙的大嘴,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是?!?。?p> 是怪物吧?!或者狼人?還是什么……
她這算是得救了么,被一個,人形怪物?
沒人會告訴她,也沒人解釋得了。
轉(zhuǎn)眼間,她看到那個怪物一點點變回到一個體型高瘦的正常男人,踢倒跪著的男人,蹲下去擦手。
忽然后又站起來,舉著雙手,四處張望,直到,轉(zhuǎn)頭看向她。
四目相對,董沫沫看到了那人舉著雙手向她走來,男人的眼里閃著那攝人的精光,她害怕了……
董沫沫好后悔,
今晚,真的,不應(yīng)該出來呀??!
月亮!救救我吧~~
月亮:???
————
董沫沫今年十九歲,就讀于東臨市唯一一所本科院校,東臨大學(xué),讀大一年級。
不是新生?;?。
昨天下午沒課,她先是照常在辦公室?guī)桶嘀魅卫蠋熣聿牧?,之后,便又急匆匆的跑去校園里走街竄巷的發(fā)傳單去了。
七月的東臨市當(dāng)真不是避暑的好地方,午后更是熱的要命。
這個時間的校園里,多的是剛吃飽飯,遛著腿準備回宿舍去睡午覺或打游戲的大學(xué)生們。
人多,飯后的滿足,悠閑,且更容易說話,同時也更容易把手中那一厚摞的傳單遞出去。這些董沫沫當(dāng)然知道,她已經(jīng)發(fā)了一學(xué)期的單子了。
青色的天空上,永日金光揮撒。
烏黑靚麗的長發(fā)裹著金光在微風(fēng)中搖曳,白凈清秀的面孔,密密睫毛下,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通透又清澈,干凈清爽的白色短袖,洗的發(fā)白的牛仔短褲,筆直修長的美腿,一雙有點破皮顯舊的運動鞋卻也干干凈凈。
鬢角的發(fā)絲被細汗粘在白皙的脖頸,唇紅齒白,一個這樣的學(xué)妹睜著水汪汪葡萄般的大眼睛,微笑著遞過來的傳單,紳士哥哥們一點都不想拒絕。
“大一的嗎?這天兒太熱,晚點再出來發(fā)唄”
“妹兒啊,傘呢?忘帶了還是壞了,等我會兒哈,我對象那兒有,一會兒拿著你先使”
“哪個系的,來,多給師哥幾張,我舍友就愛看這玩意兒,真是不知道啥毛病”
“哥們兒,還真別說,我下鋪也有這毛病,一會兒都不能離了手,師妹你還有多少”
“哈哈哈,還真有介……額……狗易的你才有介毛病呢!”
“這寫啥,嗬!東惠超市期末大酬賓,這種沒問題,前兩天有往學(xué)校里發(fā)那些舞廳酒吧的單子,影響很不好,同學(xué)你可不敢接那樣兒式的,這孩子,看著就是乖孩子,行行行!行了!一人一張,別圍在這!”食堂門里邊,保安大叔也走了出來。
看著手里一張張遞出去的單子,董沫沫不斷的彎腰說著謝謝,她很感動,也很開心,這是她這學(xué)期發(fā)的最快的一次,她當(dāng)然知道學(xué)長們玩笑話下的好意,也理解保安大叔佯怒之下的敬業(yè),他們像是這炎炎夏日里微微浮過的輕風(fēng),溫暖又清涼。
孰不知,在學(xué)長哥哥們的眼里,那一道彎腰道謝,纖瘦高挑的身影,才是這烈烈灼日下,一泓甘甜的清泉,可口又甜美。
董沫沫邁著長腿,走在回宿舍的小徑上,抬起皓腕抹去額前的汗水,雖然天氣熱的厲害,此時也非常的口渴,但清秀的小臉上還是掛著滿足的微笑。
總算又多了一點收入。
眼前忽然一花,董沫沫感覺有些頭暈,她皺起秀眉,繼續(xù)往宿舍走著。
…不會是中暑了吧,千萬不要啊,藥太貴了,今天白發(fā)傳單了…
董沫沫感覺身上很不舒服,頭重腳輕,還伴隨著一陣陣的惡心,她現(xiàn)在只想躺下睡一覺,好在今天下午沒課了,睡一覺應(yīng)該就好了,不用花錢買藥。
她終于堅持著回到了宿舍,一開門,就準備往自己上鋪爬去…
“沫啊,別急著上去,數(shù)你覺多,幫我從柜子里拿個面膜過來哈”
“人呢?裝聾呢給我,美秀,把她揪下來”
“別呀,我?guī)湍隳?,佟姐,給,我去看看她咋了”
“切,估計是要死了吧”
“佟姐你看人這小臉兒白的,真是能勾引……嘶……腦門兒這么燙!她這是發(fā)燒了吧”
“她發(fā)燒?我看是你發(fā)燒了,美秀啊,你就是單純,那打扮兒,指不定人中午鉆哪個男寢里了,還能不吃口熱乎的?中午吃飯也沒見著人影兒”
“真的佟姐,你過會兒再敷吧,快過來摸,我看得有個三十大幾度,估計是發(fā)高燒了”
“我看看……嗬呦!真是,美秀,這別是染上什么病吧,流感啥的,就為了捎帶上咱們?嘶~~~夠毒的呀沫兒”
“哎呀佟姐,你可嘴上積著點德吧,我看應(yīng)該是中暑了吧”
“中什么暑中暑!萬一是流感呢?趕緊弄醒,我這身體可不敢遭這病,董沫沫!起來!”
“佟姐,不好吧,這燒著呢還”
“秀,起開來,我叫她,沫沫呀!起來了哈,董沫沫!”
董沫沫整個人都昏昏沉沉,頭痛欲裂,但她還是被生生搖醒了坐起來,強忍著難受,耳邊傳來佟佳麗的聲音。
“…沫呀,姐妹一場,你可別害我和美秀,尤其是秀兒,上個月剛做了無痛,身體正是弱著呢。你這可是流行感冒,平時讓你少勾搭那些男的,看看,交流出問題了吧,趕緊去醫(yī)院門診看看去,感冒也就罷了,萬一是啥不干凈的病發(fā)炎啥的,那可就好玩兒了呀,咳咳,沫,你家不就在老城區(qū)嘛,看完醫(yī)院了,直接回家里養(yǎng)上兩天,打個車的事兒而已,哈,姐就不送你了哈,這還得幫你請假呢,可顧不上哈,路上慢點,來,走你?。?!”
“佟姐呀,她又不知道我做那手術(shù),你真是………”
“包包背好哈!沫”
咚?。?!
宿舍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連同她那個黑色帆布包被佟佳麗掛在了董沫沫的脖子上。
就這樣,董沫沫被推出門外,許是聽了那女的一大堆混話,讓她心里不禁有了點怒氣,腦子也有了一絲清醒。
她扶著樓道的墻壁,一點點挪著步子,往宿舍樓外走去。
董沫沫告訴自己,
正常,她和她們關(guān)系本就特別不好,好像是天生的不對付,自己還發(fā)著燒,沒必要生氣。
早早去買個退燒藥,回老房子里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一覺吧,今晚宿舍里,說不定又會有男的偷跑進來。
上次她們帶男生偷進宿舍,董沫沫去喊了宿管,趕走了男生。
也是那次,她和佟佳麗,王美秀徹徹底底的鬧掰了,之后就是無休止的爭斗。
她雖然一點都占不到便宜,但好歹也沒吃上什么大虧。
她的主要目標,是得把錢賺夠,好好上學(xué),開心生活。
至于那二位舍友,打不過,就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