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器在中間開著，屋里就我和大長腿兩個人，我靠這邊墻她靠那邊墻，我跟大長腿聊了幾句，大長腿瞅瞅我，“你喜歡白月光??？”咱廠子現(xiàn)在誰都知道我喜歡白月光這件事了，哼，得虧是說我喜歡白月光，哎，這算是一個喜歡白月光的小弟弟，結(jié)了婚也不耽誤我喜歡，我也沒追她，要是賽克誰說他自己喜歡白月光，那指不定廠子里的人怎么議論呢?！笆?，我是喜歡白月光?！薄澳阆矚g白月光哪?。俊薄笆菔萘锪锏?，那模樣長得，看著秀氣，像模特，我喜歡，哈，就像我小姨說的似的，她這大外甥的眼神就愛往美女身上落。”大長腿想說話來著，又好像不知道怎么開口，來了句“你怎么看白月光？”我瞧了瞧大長腿，“別說白月光結(jié)婚了，就白月光她沒結(jié)婚，在房子，車子，彩禮錢，什么什么都不要的情況下，這邊我一說去領(lǐng)結(jié)婚證那邊白月光立馬跟我去登記，我都得尋思尋思。因為什么呢？兩個人在一起，怎么都行，不差錢，就沒有錢，也能強(qiáng)維持，是吧，愛嘛，可是，有了孩子之后，養(yǎng)孩子的錢是固定的，現(xiàn)在教育的費用多貴啊，你知道哈？在那哪的重點初中，買學(xué)區(qū)房就能無腦進(jìn)的那個，一個月補(bǔ)課費多少錢？一萬啊！我們這小城市，人均收入才多少啊？要一萬，這還只是補(bǔ)課費。”大長腿把手一抬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機(jī)器，“你繼續(xù)說。”“怎么供？這小孩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父母，一共六口人供這么一個孩子，你想想，很是費勁啊，再加上吃，穿，剩不了多少錢，很有可能一家人過得克克勞勞的，什么也沒見著，錢沒了，也沒吃著什么也沒喝著什么，有件像樣的衣服穿，出去別掉價，就完事，這還不敢生病呢啊，生了病那就指不定怎么回事呢，報銷？先得拿現(xiàn)錢，之后給你報銷，整的這事多此一舉不？人的工資是死的，花銷連著那么往上漲，能跟得上不？而且關(guān)鍵的是，全家跟著省吃儉用，苦哈哈地到最后，一出結(jié)果，這孩子一個月才掙多少錢??？沒等工作幾年，又開始結(jié)婚生孩子，再一個循環(huán)，我跟你說大長腿，你看白月光冷若冰霜的沒，我推測啊，就哪怕白月光不冷若冰霜，生完孩子之后，就光養(yǎng)孩子這事，也得給她整的冷若冰霜了，讓這生活給逼得，要我我也冷若冰霜，兩口子再為了錢的事打架，吵吵，哎呀，怎么說哈？我有點心疼白月光，我想救她，白月光結(jié)婚結(jié)早了，她沒有太多的時間與精力去仔細(xì)地看一看她所生活著的世界?！贝箝L腿聽到這里一抬眼皮，我喘了一口氣，“哈，你聽著搞笑哈？不，我說的是真的，可是我又沒有什么辦法，我也想不出什么招，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把自己給管好，可我好又能好得了哪去呢？硬生生地愣是救不了這白月光?！薄澳阍趺聪刖人?？”大長腿說完這話，好像整個人看起來要比實際體型要大上四五圈，“女人呢，就因為白月光那長相，拿她當(dāng)個眼中釘肉中刺，很是挖苦，擠兌，諷刺，還有誹謗，好像只有這樣，她們心里才能平衡一些，恨得咬牙切齒地。而男人呢，又只在乎她那俊俏的模樣，圖意她那身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耐心去體會白月光的心情，只是把她當(dāng)作一個充滿情趣的戰(zhàn)利品，愛錯了地方?！薄霸趺淳人俊薄皼]想好呢，我只希望她能安穩(wěn)地歇一歇，喘口氣，她沒辭職的時候，我看她每一天活的都不像是自己想過的樣子，就好像不希望有這樣的一天一樣?！蔽彝斑~一步，“你看沒看，，，”說這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眼淚要下來了，很突然的那種，又頓了頓片刻，“大長腿啊，你看沒看過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大長腿右手掐著腰，“沒啊，怎么了？”“在《伊豆的舞女》里，描述的是作為窮學(xué)生的男主角偶然間與在伊豆山間里賣藝的女主角人生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唯一的一次相遇，男主角在心里掛念女主角一輩子?！薄皼]有看過。”
每每想起白月光，那冷若冰霜的神態(tài)，就覺得心頭堵得慌，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那跟我以前一模一樣。
????????1950年出生的母親，因為三十歲還沒結(jié)婚，屬于大齡剩女，嫁給了小她三歲，長得像西游記里精靈鬼似的那么個玩意，婚姻生活磕磕絆絆，母親懷了三個流了三個，大夫說這算習(xí)慣性流產(chǎn)，以后就懷不上了，一個女人，生不出孩子，在人面前抬不起頭，沒想到四十五歲的時候，我的降生反倒讓婚姻破裂，在當(dāng)?shù)?，我家的?jīng)濟(jì)條件還算不錯，可有錢不是好人花，精靈鬼一天天活蹦亂跳地在外面的舞廳里和女人勾搭，就喜歡讓老娘們得意，人家一叫哥，魂都沒了，為了和女人接觸，跳交際舞，那摸個手，對個眼神什么的，一摟小腰，心里多美哈，平?？烧闪?，正派得像個網(wǎng)八蛋似的，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是下三濫，就他在那扮演紅塵之中坦蕩蕩的好男兒，掛著讓那幫老娘們看，在那假正經(jīng)。萬幸我母親沒讓精靈鬼帶著我，那精靈鬼沒腦袋，遇事不尋思，拿命頂，從來不尋思值不值當(dāng)，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也不拿別人當(dāng)回事，要是讓精靈鬼帶著我，一輩子也活不明白。到了十三歲，母親有了良性的乳腺癌，胸切下去一個，到了十九歲，癌細(xì)胞轉(zhuǎn)移到骨頭上，變成了骨癌，腿折了一個，在這過程中每天一回家家里大多都是空蕩蕩的，做飯，洗衣服，水費電費煤氣費，都是我來，多虧了母親有時候身體良好，給我講一些她以前遇到過的事情，用來啟發(fā)我，思想的鎧甲逐漸形成，高考之后，母親去挖礦，精神支柱沒了，沒去成想去的學(xué)校，前途也沒了，里里外外給我抽個精光，二十歲的人活脫脫沒了盼頭，這鎧甲拉著我往前走，我卻怎么也走不了————白月光，看到她，就如同看到我自己。
?????????賽克誰在我旁邊念念叨叨的，還是在拿白月光膈應(yīng)我，好像能跟白月光打一炮一樣，他覺得跟我比，他好像離白月光更近一些，哈，我想想都覺得可樂，賽克誰可能認(rèn)為我沒見過女人，我真不知道，是賽克誰有模樣啊？還是能有經(jīng)濟(jì)實力??？還是有腦瓜??？就靠那嘴，就能說得動白月光？誰誰誰可色情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看就我是好樣的，咱倆打一炮吧，我瞅他的時候，就覺得賽克誰像陰曹地府里看門的小鬼，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又或是森山老林里的魑魅魍魎，迷惑著人心。他真以為白月光像她長得那個清純樣那么好擺弄嗎？活這么長時間我就見過白月光這么一個跟我一樣的。我不能再讓賽克誰在我旁邊說了，可又不能仔細(xì)地跟賽克誰解釋白月光大概是怎么回事，他聽不進(jìn)去，就惦記著白月光的身子，我開始，模仿起了社會人說著冠冕堂皇的話，“賽克誰啊，你不是跟我說嘛，白月光她老公那次在車站來接她，那人長得高，哎呀，行啊，白月光喜歡就得了唄。”賽克誰瞅瞅我，“他長得兇?！蔽乙豢促惪苏l還在那踩人家呢，“兇不兇的白月光高興就好，得意人家，她高興我們不也跟著高興嘛，盼著她好，生活幸福美滿，咱祝福她，好吧。”賽克誰尋思尋思，好像這話是給我聽的似的，“你記著，每一個女人都有一個干她干得夠夠的老爺們?！碑?dāng)著全車人的面，男女工人都聽著呢，好，這回妥了，賽克誰打這以后再也不跟我叨咕白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