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九里明找了一匹良駒,要阿月渾自己小心回去巷院,他另有要事,阿月渾自是不依。
“你得帶著我?!?p> 九里明一躍而上,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阿月渾,看了看天色,知道這丫頭犟的很,就帶著她吧。
阿月渾看九里明凝眉在想什么,自己也打了算盤,他要是不帶她,她就去找匹馬,跟著他,他身上的傷都沒好,趁夜色不會又是去動刀劍吧,正思琢著,九里明竟稍彎腰向她伸出了手,阿月渾稍稍一愣,看著九里明伸手的姿態(tài),不由得心里就是風華絕代的念頭,敢忙搖了搖頭,抓緊他的手,讓他一把拉上了馬,坐在九里明身前的阿月渾,二人身子緊緊靠著,阿月渾頓時后悔了,早知道另找一匹馬,九里明的雙手從阿月渾的腰間劃過,順著她的手臂,握著她的手背,牽住了韁繩,在她耳邊輕聲吐氣的說了一句:“抓緊了?!卑⒃聹喐杏X自己整個身子都繃緊了,還沒來得及反應九里明便握緊她的手提起韁繩,沉聲喊著:“駕”!,二人消失在夜色,只有漸漸遠行的馬蹄聲......
一路快馬疾行,終于在關口附近停了下來,九里明從馬上下來,便轉身抬頭看著馬上的阿月渾,抬手扶著她腰間從馬上抱了下來,阿月渾被抓著腰間時,嘴上就著急說著:“我可以自己下來?!笨烧f話間九里明已經抱舉著她下來了,阿月渾下馬后低著頭,臉間不知怎的泛起一絲紅暈,辛是入夜了,九里明并沒有看到。
他望著遠處閑庭里早已先到的幾位,回頭握起阿月渾的手,將韁繩放進她手心里,身子靠近低頭在她耳側說著:“在這乖乖等我,不可靠近,我很快回來?!庇终局鄙碜涌粗⒃聹喭麚牡难垌?,欲言又止的樣子,嘆氣似的提著嘴角笑了笑,抽取馬鞍上插著的佩劍,轉身走了,留下阿月渾看著他轉身衣擺隨著步子翻飛的背身,緊緊攥著韁繩,不知那邊他要見的都是什么人,會不會有危險,九里明轉身沉著臉,眸子里多了份冷冽。
閑庭里,一位衣著軍甲的男子坐在主位上,拳頭握緊在石案上,如刷漆的兩道橫眉緊蹙著,寬胸闊背,一副虎相,此人便是那關外夜郎五萬大軍的將領,嚴順,他的身后跟著幾個小將,都緊緊握著手里的劍,神情緊張。
九里明懷揣著劍,前腳剛踏進閑庭,那幾個小兵佩劍都提到了胸前,嚴順抬手示意他們不要緊張,他們這才緩緩放下劍來。
九里統(tǒng)軍早已名聲在外,夜郎的將士也有所耳聞,聽說他狠辣無常,手下的兵更是甚之,別說那些怕他們的野地蠻夷了,外戚匈奴也要忌憚三分,今日有辛見了真容,卻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威猛,倒是眉宇間一股孤傲冷清的逼人氣勢,叫他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嚴順看了看九里明的身后,“你就一個人來見我?”
這閑庭倒是冷的刺骨,還是只有他最近頂不住這冷風了,九里明伸手指了指遠處挑了挑眉:“還有本大人的小侍從?!?p> 嚴順凝眉望去,一個矮小瘦弱的人,牽著馬,一看也不是什么高手,就是一個牽馬的。
“你倒是放心我,就不怕我殺了你,去邀功?!?p> 金逐狂,他手下大軍的將領也狂。
九里明勾著嘴角笑了笑,抬起眼眸,盯向嚴順,凜冽的眸光,他嘴角的笑慢慢消失,嚴順咽喉一動,眼底閃過一絲忌憚之色,他尚未領教過九里明的劍法,但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勝過他。
九里明斂去眼底的殺意,“嚴大人肯放下五萬大軍來見我,定是想好了信中的所提?!?p> 嚴順垂了眸子。
“若是信爵爺,我愿意?!眹理樥f完重重的錘了一下石桌,金逐并不是個明君,夜郎應該有個明大理的王。
九里明給他的信句句戳心,漢軍的強大他是知道的,金逐已經狂妄不自知了,必定招來禍患,他若跟著金逐,何談前途,九里明說要金逐死,那定是要你三更死,你絕對活不過五更,他一死,他這個將領定會跟著遭殃,既然要扶持金尤信,而且爵爺愿意以后讓他來執(zhí)掌夜郎大軍,此事就還有什么好考慮的,干就完了。
金尤信確實只是個空頭掛名爵爺,手底下沒有幾個人,光是靠九里明身后的這幾個人,進王宮要人那還是不行,金逐人多勢眾,反倒會對金尤信起殺心,九里明便想到了關外待命的那五萬大軍,他親自去約見了嚴順,三言兩語就成功策反了他,很快大軍就會大舉回城擁護金尤信,金逐的一半兵力被奪了,他還談什么反抗?jié)h朝統(tǒng)治,內斗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阿月渾焦急的等了很久,終于看著那個雙臂環(huán)胸的熟悉身影走向了這里,一顆揪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九里明捏著眉心走到了阿月渾身前,拿過了她手里的韁繩,阿月渾這次可急沖的自己先拽了韁繩上了馬,九里明挑眉后仰了一下怕被這丫頭上馬的動作給踢到,隨后也上了馬,依舊握著她的手,輕扯了韁繩,只是沒有讓馬兒跑起來,踢踢踏踏的慢走著,阿月渾感覺自己的整個背身都承載著九里明的身體,微微轉頭看去,他緊緊摟著阿月渾在懷里,本一臉疲乏看著前方路的九里明注意到了某人的視線,低頭微側溫柔的回應著她的視線,阿月渾慕的回了頭,從九里明握著的手心里抽出來,反倒握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九里明看著阿月渾反握了他的手,神情不定,眼神鎖在了她的手上,他的心突兀的亂了,困意全無,只是揚起韁繩快馬回了都城。
再次見到金尤信的時候,他精神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娘子給他編的一頭小辮,倒是十分適合他,渾身上下透著王公貴族的氣息,九里明帶他到了都城一座豪華的大院,這院子本是夜郎最大藥王的府院,九里明以巡撫大人的名義邀請他一家去長安交流交流兩地藥草療效的不同處,所有費用都由江府負責,而且有專人來往互送,只不過要借府邸一用,那藥王便連夜免費去長安一游了,這里就成了爵爺暫時的府邸,九里明的人馬就都隱在這府上了。
要進宮之前還得再等一日,等嚴順的大軍悄然的徹底進了都城,他們才可行動。
九里明今日終得閑,一早上都看不見其人,該是在哪里睡覺呢,阿月渾躲著那爵爺的小娘子,總覺得那姐姐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她,她那日可全副武裝應該不會認出她吧,阿月渾躲在府上的廚房,坐著沿窗的小木凳,這里空無一人,她靜靜的托著腮,眼里浮現(xiàn)著長安盞府里的歡樂,父親大人在家里給他們姐弟二人解講書卷,弟弟頑皮不愛聽講,總是受父親的戒尺,她又替他說話,舍不得父親罰他,阿月渾嘴角笑著,眼里噙滿了淚,一晃都三四年了,她沒見阿蟄也好久了,就只有遠遠的一眼,怎么能解她的相思之苦,她始終不想相信那是她看阿蟄的最后一眼,此時廚房里那小娘子突然進來了,阿月渾低下頭假裝收拾著地上的柴。
“阿月姑娘你在這里啊,尤信他餓了,我來給大家做些菜,阿月姑娘可愿意幫幫我?”
阿月渾拭去了眼里的淚,笑著抬起頭:“當然?!?p> 小娘子雖看見了阿月渾的傷情,但也沒提出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何必去提出來。
小娘子真是手藝超絕,這一桌菜,金尤信,九里明還有陳勵,蟬衣,大家像一家人一樣圍坐在桌上用膳,一起舉杯,其樂融融。
如果這時候阿蟄也在就好了......
九里明看見了阿月渾眼底的失意,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盞亦蟄。
夜晚,九里明左手提了兩壺酒,右手提著阿月渾就上了房梁,阿月渾作死的要下去,不愿陪他,
“識相點,給我坐好?!?p> 這才讓某人規(guī)中規(guī)矩的靜靜坐在了他旁邊。
九里明在一旁顧自暢飲著,阿月渾伸手去拿那酒壺,也想來一口,雖然她平時從不飲酒,但都說酒能消愁,今夜她也想一醉解千愁,結果伸過去的手被九里明打了回去。
“干什么,你準備了兩個,難道一個不是給我的嗎?”
“不是?!?p> ......大晚上的讓我看你給我表演喝酒啊,阿月渾氣的就上手搶了,九里明身子一側,阿月渾撲了個空,嘿,我就不信了,我還懟不過一個醉酒的,九里明勾著嘴,看著阿月渾搶不到氣呼呼的樣子。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阿月渾擼了袖子,“九里明!你要不要這么扣!”
瞅準機會一撲,結果直接撲在了九里明的身上,九里明順勢攔腰一個翻身,將阿月渾壓在了身下,動彈不得,四目相對,阿月渾的眼睛在月光下映的那么澄澈,讓九里明離不開視線,阿月渾本想推開他,他自己突然撐起胳膊,一個轉身躺在她身側,將僅剩幾口的酒壺扔給了她,阿月渾坐起身子,抱著酒壺呆呆的看著閉著眼睛,翹著一條腿,長躺著,抬手又捏著眉心的九里明,醉了嗎?怎么總是在捏眉心,阿月渾看了看懷里的酒壺,抱起來咕嘟咕嘟的一口悶了,九里明聽了聲,抬眼一看,搖了搖頭。
不一會,臉上泛起紅暈的阿月渾一時癡笑著,一時掩面而泣,九里明“嘶......”的一聲,不勝酒力還敢一口悶,這個蠢丫頭,這是借酒勁尋私仇嗎,一會使勁晃著他的肩膀,一會又拿起他的佩劍亂揮一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抹在了他身上,“阿月渾,你清醒一點。”
他僅是那么沉聲一說,她那小臉委屈的,嘴也撇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來,九里明從沒見過誰的眼淚可以這么一滴一滴的掉下來,自己這是成了惡人了,他嘆了一口氣,起身想抱起她,帶她回去歇息,蠢丫頭也不知道醉了哪來的一股邪勁,狠狠的壓在他身上,九里明動了一下,硬是沒起的來,風水輪流轉嗎......
阿月渾放肆的輕手拍著九里明的臉,“你是誰啊,嗯?還長的挺好看的,嗯......眼睛也好看?!彼闹讣饷蛄怂难劬Γ白彀鸵埠每??!鄙敌Φ闹讣庥钟|摸了他的嘴角,突然眉又一蹙,摸著自己懷里,“我刀呢?”她又坐起來摸著自己兩邊袖甲,喃喃的“沒有......”
又提眼瞪向九里明:“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刀?”
.......
九里明伸手捏住阿月渾的臉,“就你這樣的還想飲酒?”阿月渾打掉了他的手,直接伸手摸進了他懷里,她的手在他胸口上上下下亂摸著,這回是真惹怒了九里明,氣息都變的重了,一個狠勁就攀著她背脊,將她緊緊的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看著她迷醉的臉,微張的紅唇,他瞳孔閃動著,終是站起身攔腰抱起她在懷里,從檐上輕輕一躍,把她帶回了她的房間,輕手放在了她的床上,她竟還嘟囔著:“我的刀呢......”九里明理了床鋪把她的雙手放進被子里緊緊裹著,“老實些”結果她閉著眼睛眼角落著淚滿是哭腔:“阿蟄,阿姐一定給你報仇,別害怕,阿姐就來陪你?!?p> 九里明的身子一震,猛的看向她,他以為她還是對阿蟄存有希望的,原來早已抵不住的在心里認定他已經不在了,她想殺了金逐,然后就......就一起死......
到底是他九里明無用了,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她忘記這些痛苦,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念,救一個人不難,但救一個想死的人比登天還難,那一夜,九里明一夜未合眼的守在了她床前,直到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進了屋里,他才輕輕的離開了......
這是他僅有一次的,全心全意的對一個人動情,阿月渾......九里明苦笑著,第一次有一個人的眉眼刻進了他的心里,乃至一顰一動,讓他的呼吸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