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得意洋洋。
他今日再不是那副青衣小帽的打扮了,而是著紅袍,穿黑靴,扎玉帶。
他雖然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喜悅,可對著這人卻不敢有絲毫放肆。
“哎呀呀,袁知縣親來,小老兒怎受得起呢。”雖是如此說,可手上卻接過了對方遞來的禮物。
此物用薄布包著,周桐偷偷展開一瞧,立即神色呆滯,一下跪倒在地道:“袁大人,小老兒怎受得起如此重禮呢,還請您收回吧?!?p> “哈哈哈!”袁成瓚身邊伴著一個公人發(fā)笑,周桐也認識,是原來給縣丞喂馬的二蛋子。
此時見袁知縣用手點指自己,笑罵道:“你這老兒艷福不淺,娶了那三娘子,本官前來艷羨一番也是應有之意,不過你莫以為這五百兩銀子是老夫搜刮民脂來的,且是那人與你的。”
周桐聽了一陣失神,想及自己一時沖動,做下了那般往事,他暗暗熱血沸騰,思忖自己如是與娘子有個一兒半女,以后也有了吹噓的本錢,不禁再度竊喜。
……
靜海南門外,三輛馬車即將遠行。
“兄弟,你真不跟哥哥一起走了?”王龍望著一襲青衫之人問道。
田凱目帶悵然,自己是將離此世之人,早晚要告別此處,縱是不舍,也別無他法。
“小弟另有他事,就不與兄長一同走了,還望兄長好生照顧嫂嫂與寶兒?!?p> 王龍知道他一身奇遇肯定不是無由來的,說不準有些隱秘之事不方便自己探問,可這一別,可能就再無相見之日了,想到此處,也不禁潸然淚下。
“放心吧。小凱,我知你胸中自有珠璣,也不須哥哥啰嗦,希望你以后珍重才是?!?p> 田凱點點頭,然后望著車上抱著孩子的女子道:“嫂嫂也當珍重才是?!?p> 女子對他笑笑,沖著懷里的孩子道:“去跟叔叔道別。”
那小孩兒蹦蹦跳跳來到他身前,奶聲奶氣地道:“叔叔再見,娘說伯娘早就買了大宅子給寶兒住,等寶兒到了,叔叔可要去看寶兒呀。”
說完他幾步跑回了馬車,卻不回娘的懷抱,反而扎進了一個老漢的懷里道:“婁爺爺給咱講故事?!?p> 婁老漢摸摸孩子頭,眼中泛著歡喜,連連道:“好好?!?p> 然后又沖著田凱點點頭,權作道別。
與眾人都道過了別,田凱轉身離去,王龍見他身形越來越遠,忍不住輕嘆了一聲,然后道:“上路吧…”
……
如蘭坊內(nèi),幾張桌子雜亂擺放,壁上依舊是竹篾石灰為面,只是日久無人清掃,墻上免不了沒了昔日的干凈,倒是結了幾張蛛網(wǎng)。
通往二樓的竹梯吱呀呀顫動,那比閨房更像過棧房的門,被一雙手推開,進了門,見小幾上供著一尊木制牌位。
牌位上刻制幾個字,字不太好看,入木卻很深刻。
其上書:弟樵子悅之靈位,
其下寫著:兄田凱謹立。
對著這尊靈位,田凱一嘆道:“哥哥終究無法對嫂子說出那樣的話,不敢亂做承諾。唉……”
小六的骨灰被婁爺帶走了,如花姑娘與趙姨娘也入殮隨著一起去了,想到此處,他不禁一笑:“你最怕趙姨娘,這回要朝夕相處,也不知每日是如何的坐立不安?!?p> “不過哥哥不敢跟嫂子說那般話,跟你也沒什么可隱瞞的,等哥哥有成,說不得拉你出來,若是順遂,到時就做主與你讓如花完婚吧。”
淚光灑下,他鼻中一陣酸澀,忍了忍,又道:“此去不知何日能回,不過有了此番事…”
他頓了一下,堅定道:“相信兄之所向,定一往無前,愈挫愈勇,再接再厲,從此再不復天真!”
言罷,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復又露出笑容道:“弟在那邊祝我罷,這段路,愿我以渺小啟程,以偉大終結……”
田凱輕撫靈位,一時不舍就此離去。
默默無言之時,就聽一個酥酥的童音道:“姐夫要去哪里呀,你也不要霄兒了嗎?”
綿言細語如黃鶯出谷,涓涓泉水,聽來就讓人有一股甘冽之感,只是語帶委屈,讓人忍不住大發(fā)憐惜。
倉啷啷!
紫電出鞘,田凱神色警惕,沉聲喝道:“誰?”
就見床榻底下鉆出個扎著小辮,粉妝玉琢的女童,沖著他嬌憨道:“姐夫,霄兒好餓啊?!?p> ……
“你是說,打那日我走了,你一直在床底下藏著了?”田凱面有不信,問眼前的這個女童。
這孩子眉眼靈動,延頸秀項,丹唇皓齒,漂亮的不像話,可田凱的目光卻像看到什么恐怖之物似的,不光不敢親近,反而離她老遠。
“是呀!”女童言簡意賅。
田凱聽了面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一抖劍,一臉警惕道:“你是什么妖怪,還不與某從實招來?”
“?。俊迸唤?,半天才反應過來,一對烏溜溜的眼珠盯著他,癟嘴道:“霄兒才不是妖怪呢?!?p> 田凱面上驚疑不定,他從懷里拿出周瑾瑜那封信,內(nèi)容他早已經(jīng)反復看過多遍了,只是那信中似乎少了什么內(nèi)容。
他看到這女童半天,才想起來,似乎周瑾瑜有一個妹妹托自己照顧,可記起來之后,記得是信中的囑托。
可是此時見那信,關于妹妹的記述,竟然是一點都沒有了。
好古怪啊!
不過看這孩子,也不像會吃人的妖怪,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又想起那日自己不及細想的事情道:“那天你回來,我插著門你怎么進來的?”
女童歪歪頭道:“走進來的呀?!?p> 她的回答讓田凱一陣無語,復問道:“那你這些日子吃啥了?”
“沒吃啊,霄兒好餓呀姐夫?!迸馈?p> 還說你不是妖怪?
田凱修行到這里,也根本做不到辟谷,只是在那靈氣充裕的地界,納靈機入體,修行玄功才能得以生存。
你是怎么做到,趴在床底下半個多月餓不死的?
得了,看來是問不出什么結果了,不過自己要走,這孩子可咋辦呢。
王龍哥哥他們估計已經(jīng)走遠了,不然還可以托付給他們。
余下無論是袁成瓚,還是周桐,托付給他們自己都不太放心呀。
他不禁想起了主神戒指發(fā)布的支線任務。
難道自己還要著這個小拖油瓶去做支線任務?
這時候,霄兒忽然詭譎一笑,對田凱道:“姐夫,你知道撲街二字如何寫嗎?”
田凱心緒紛繁,正在思索前路,忽聽“撲街”二字,額頭霎時留下冷汗來。
“何為撲街?”
霄兒將小手抵住田凱下擺,狠狠一揪,小小的人兒卻發(fā)出了與她年紀不符的蕩笑。
“便是自此喪了交接之能!”
此刻,田凱只覺腹下傳來一種徹入骨髓的疼痛,他大吼一聲,立時氣絕倒地,再無了生息。
臨終之前,隱約能聽見他嘴里還叨咕道:“原來,這便是‘太監(jiān)’!”
?。ㄈ珪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