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貓戲老鼠
奔跑，奔跑。
史暉在深夜的長廊中瘋狂奔跑。
他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腳步已經(jīng)開始蹣跚，卻不敢有片刻停下步伐。
他正在以超負荷的運轉(zhuǎn)速度消耗自己的體力，因此即使擁有了超人的體質(zhì)，還是會覺得累。
不止是身軀上的勞累，更多的是一種疲憊——一種由于精神高度緊張，宛如一張繃緊的弦被人反復(fù)拉開后造成的疲憊。
與蟲怪融為一體后，他在生理層面上確實與常人迥異，可在意志層面卻從來不曾有過絲毫改變。
一追一逃之間，他已經(jīng)來到了前面那棟大樓內(nèi)。
月色透過玻璃，照亮緊閉的房門前一小片大理石地面。
走廊里幽深蜿蜒，前方是像野獸般四足飛奔的人類，后方則緊緊跟隨著一條體型龐大的巨魚。
巨魚甩動著尾巴，虛幻的軀體擠壓著墻壁與一扇扇門板，將長廊擠得水泄不通，斑斕的月光落在它身上仿佛一枚枚微微閃耀的鱗片。
這一幕充滿了超現(xiàn)實感。
“轟——！”
下一刻，巨魚猛地張開了大嘴，往前撲咬。碩大魚頭像開動的鏟車，徑直撞碎了大半面墻壁。
一時間煙塵四起，磚塊“噼里啪啦”灑落，覆蓋墻壁的瓷磚碎片、木門和房間內(nèi)玻璃器皿的殘骸四處飛濺。
史暉一個激靈，本能地往前一躍，沿著安全通道的門滾到附近的樓道內(nèi)。
然而占據(jù)體型優(yōu)勢的巨魚卻比他更快，“轟隆隆”直接將門撞塌，擠入安全通道。
史暉連起身的功夫都沒有，干脆一咬牙，抱著腦袋沿著樓梯往下滾，一路滾到下層樓的樓道口。
如此一來，他自然被折騰得渾身疼痛，腦袋鼻子上被磕得全是血。事實上，短短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史暉全身上下都已經(jīng)遍布在被追殺過程中留下的傷口。
超人一等的身體能力不再是他耀武揚威的資本，而不過是讓他能勉強在魚口逃生的一線生機。
那條緊緊跟隨在他背后的怪獸，就在剛才差點又要了他的命。巨魚張開的血盆大嘴離他只有一丁點距離，如果不是剛才那個靈機一動的飛撲，他就要被咬掉半截身體了。
在極度緊張和恐懼的驅(qū)使下，史暉又一次連滾帶爬地站起，繼續(xù)往前奔跑。
他不敢停留。
如果說對方之前還有點捉迷藏的意思，但是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巨魚的控制者已經(jīng)不打算留手了：
只要他的速度稍微放緩一會兒，她就會立刻讓那頭在空中游蕩的怪物撲上來……這就是他不敢停下來的理由。
史暉遲鈍的大腦這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不知為何，那女人好像有某種辦法能夠鎖定他的位置，無論自己如何躲藏、逃避，都沒辦法躲避自四周各處無聲無息靠近的怪獸的襲擊。
這讓他不禁聯(lián)想到了“貓抓老鼠”這個詞。
雖說貓在大部分人類眼里都是一種可愛的生物，不過史暉卻不這樣認(rèn)為。
一般的動物，哪怕是在野外生存的兇狠野獸，捕食獵物毫不留情，場面看起來血淋淋；但說到底，那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只有貓，會將老鼠或是昆蟲等獵物，當(dāng)作玩具般在毛茸茸的肉墊之間玩弄。它這樣做不是為了填飽肚子，或許單純就是為了……看著獵物痛苦掙扎，慢慢死去。
史暉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到現(xiàn)在還沒有死，是不是對方故意為之。
因為這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不敢再相信林星潔會放自己一馬。
如果她真的會為奪去他人性命這件事感到猶豫，這會兒就不可能任由那頭大怪獸追著自己屁股咬。
當(dāng)然，到目前為止，史暉還是堅信能依靠自身的能力逃出生天，而不是去信任那個在腦海內(nèi)一閃而逝的念頭。
……又或者說，是不愿意相信。
正當(dāng)他的精神狀態(tài)在沒有得到任何喘息之機的時間中正在一點點瀕臨崩潰的時候，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喧嚷。
史暉抬起頭。他發(fā)現(xiàn)前頭有燈光閃爍，有人聲隱隱約約傳來。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半廢棄的區(qū)域，來到了有人的樓棟。
史暉起初還發(fā)了一會兒愣，等到他那個因為過度缺氧而運轉(zhuǎn)遲緩的大腦明白這意味著什么的時候，他突然間驚喜起來。
不錯，這是他的機會?。?p> 只要去人多的地方，沖到人群中……身后那個女人說不定就會投鼠忌器！再不濟也能拖延她的時間，自己趁機逃走！
這時候的史暉還沒意識到，他的心態(tài)從原本的看起不起普通人，已經(jīng)轉(zhuǎn)變成需要靠普通人才能活命了。
可是，背后的追殺者卻不會給予這樣一個機會——
……
“……差不多了。”
獨自一人默默佇立在夜色中的林星潔，忽然間自言自語了一聲。
和史暉所想不同，她其實并沒有跟隨在他身后。
事實上，這會兒女孩正站在整棟樓的外面，并非通過肉眼、而是通過巨魚的視野，觀察內(nèi)部情況。
這棟大樓的前頭已經(jīng)聚集起了不少人，看樣子都是得到通知后聚集起來的醫(yī)護人員，她心想，這么一來，警察估計也快到了吧？
一路過來，林星潔沒有留手。因為她發(fā)覺這邊的情況根本瞞不了太久，小安鬧出來的動靜還是太大了，很快就被巡邏的保安注意到。
在知道四周無人的前提下，整棟倉庫都被肆無忌憚的怪獸破壞了個底朝天；且直到追趕史暉到另一棟里，一路上都是“轟轟轟”地橫推過去。
出于謹(jǐn)慎考慮，林星潔不打算靠近有人的地方。處于一個合適的距離，能更方便她觀察情況、在必要的時刻離開；而且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了，也不容易引起懷疑。
她就像一個漁夫，手中堅固的漁線已經(jīng)牢牢纏住史暉這頭獵物，隨時可以將他扯回來，并不擔(dān)心出現(xiàn)意外。
而之所以這時候才收網(wǎng)，是因為在此之前，她希望能不斷消磨史暉的意志力，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扎根于史暉內(nèi)心中的恐懼不斷茁壯生長……
或許不需要那么麻煩，人的精神狀態(tài)有時候會非常脆弱，不堪一擊。不過既然是頭回嘗試，林星潔還是希望能做得盡善盡美。
說起來，那家伙大概還以為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能活那么久的，這會兒要是發(fā)現(xiàn)前面有人，肯定會覺得欣喜若狂吧？
“……果然如此，他的速度加快了?！迸⒁黄岷诘耐字杏痴粘隽四莻€瘋狂逃竄的背影，唇角輕輕翹起，“呵呵，人在危急關(guān)頭確實能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潛力……不過就算是這點，同樣可以被我利用。這回學(xué)到了，下次說不定就能用上呢?！?p> 還有什么比在絕望中看到一丁點希望，隨后再毫不留情地將其踩滅，更容易讓人陷入恐慌的呢？
林星潔微笑著抬起手，朝那個方向張開手掌——
……
史暉這時候已經(jīng)奔跑到轉(zhuǎn)角。雖然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但他只需要引起這群人注意力即可，這很方便。
“噗咚?！?p> 可正當(dāng)他剛想開口大喊的時候，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正突然間往旁邊傾倒——
他的膝蓋倒在地上，隨后整個人都飄到了空中。
怎、怎么了？
史暉慌張地想要掙扎，但他脖頸后面卻在這時傳來一陣巨大的拉扯力道，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他努力想要扭過頭去，卻嗅見了一陣濃郁的腥氣，幾根蠕動的觸須正沿著他的肩膀垂下來，在他臉頰邊微微抽動著……
史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沒辦法發(fā)出任何聲音了。
如果這時候有人經(jīng)過走廊，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人耷拉著四肢懸浮在空中，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巨大生物叼著脖子；
這個倒霉蛋向后倒飛，在空中迅速掠過，身不由己地穿過一扇扇門、一道道回廊，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場面無比詭異和驚人。
……
剛才護理室走出來，正站在樓梯口聊天的幾個醫(yī)護人員中的一個，突然間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扭過頭去。
可他身后卻是一片空蕩蕩的走廊，什么都沒有。
這棟住院樓里的人不多，西棟大部分房間都是空著的。
“怎么了？”
同伴疑惑地問道。
“我好像聽見什么聲音……”
這個人的話說到一半，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搖搖頭回答道。
“大概是錯覺吧?！?p> “我們還是快點走吧?！?p> 同伴一邊摘下手套和口罩，一邊提醒道。
“聽說舊倉庫那邊進賊了，保安已經(jīng)打電話報警了。主任讓我們趕緊下去集合?！?p> “只是進賊沒必要那么大張旗鼓吧？我還想早點回家呢?！蹦侨藝@了口氣，“而且還是舊倉庫，那地方哪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全是破爛。”
“事情沒那么簡單。聽說從倉庫開始，一路上都有東西被砸爛，有的地方甚至就像是炸藥被炸開來一樣，一片狼藉。發(fā)現(xiàn)情況的保安都聽見響動了，才覺得情況不妙，連報了警?！?p> 這人聽聞此言，不由打了個冷顫，不敢再耽擱。
“那還不趕緊走！”
“對，走走走！”
*
徐向陽趕到醫(yī)院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jīng)頗為急躁。
確切地說，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正好有一輛閃著警燈的車從旁邊經(jīng)過，且目的地同樣是醫(yī)院的時候。
如果只是這樣，還有可能是警察幫忙運送需要急救的人員；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醫(yī)院門前保安亭的人正站在門口迎接，而且還有穿著白大褂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從里面走出來。
這難不成是……
徐向陽心中的焦慮更增添了一份。
他不再猶豫，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門口情況吸引的時候，徑直朝著后門的方向一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