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鳴聲出。
怪象畢現(xiàn)!
喀嚓~~
那張普通大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震響。
響聲懾人心魄,但床卻并沒有塌。
躺在床上的姜家新婦,肚皮急劇隆起。就像一個平地拔起的“小山”,皮膚上黑紋遍布,猙獰可怕。
驟然!
漆黑的濃霧,從肚臍內(nèi)噴濺而出。
只是晃眼片刻,濃霧化為一個身軀極度扭曲的怪物。
此物頭大如斗,獠牙闊口,分叉般的腥紅舌頭吞吐不已。眼若銅鈴,遍布血絲。鼻凹如黑洞,眉骨高聳,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濃霧在怪物的軀下盤旋,猶如身軀。
只是身軀還未形成,顯得殘缺。
整個畫面看起來,仿佛茶壺嘴里噴出煙霧,形成只有上半軀的猙獰鬼怪,下半軀卻如細尖的煙熏。
朱晏雖說是得道的狐妖,但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丑陋可怖的鬼怪,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呼喚聲音中斷。
隨著她的聲音中斷,血水碗中咕嚕冒騰的氣息也中斷。
剎那!
半軀半鬼的顯形精魈,驟然發(fā)出勃然憤怒的厲嘯:
“母......欺騙......吾?。 ?p> 轟~~
整個臥房內(nèi),頃刻煙霧炸裂,妖風(fēng)哀號。
所有可見的事物,皆是扭曲劇顫。
空氣中彌漫腥臭穢惡的味道,令人為之窒息。
朱晏被精魈的厲嘯吼中,心臟仿佛遭遇重錘,哇的一聲噴出鮮血,幾乎當(dāng)場栽倒。
“有道太乙駁命數(shù)!”
“盡指九宮八門開!”
陳浮生至始至終保持著絕對冷靜,直到此刻,再才動手。起勢便是一聲清吟,手中金針鐵劍齊握,向前一戳。
弗嗡~~
地面所有灑落的黃符紙,劇烈震顫,發(fā)出嗡鳴。
房內(nèi)四面八方,皆是響起呼嘯往來的風(fēng)聲。
無數(shù)肉眼可見的風(fēng)旋,從各個角落里席卷而起。
風(fēng)旋宛若成陣,瞬間便將顯形而出的憤怒精魈,包圍其中。
一道道風(fēng)影猶如深青柱子,柱柱林立,封鎖無漏。
這是道門符箓之一“太乙風(fēng)陣箓”的威力。
既可防身,亦能困敵!
精魈自從顯形而出,一切注意力便在朱晏身上。畢竟它并未完全成熟,根本沒料到陷入陳浮生的布局。
倉促間,精魈進退不得。
它本想縮回肚內(nèi),但濃霧軀體遭到禁錮。又想沖鋒而出,奔襲陳浮生破局,但仍是難以施展。
眼看自身被禁,精魈怒不可遏,獠牙闊嘴張大到極限。腥紅分叉的舌頭,仿佛蛇信一樣,刁鉆毒辣,直刺陳浮生。
這一刺,乃是妖鬼合體之擊,超越常態(tài)。
快逾利箭,勢如閃電,一刺便能穿心斃命!
陳浮生始終保持緊繃的神經(jīng),霎那握住卦幡,往前一擋。
蓬~~
劇烈震響,精魈的舌尖刺在幡布上,煙霧炸裂。
陳浮生被余震影響,整條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痛得麻木。但多年歷練打熬的身體,終究是強行站住,并未后退。
此時此刻——
一劍出!
劍上雷霆紋起,奔騰如龍。
龍形煊赫,叱咤驚現(xiàn)。
無色無光的刃面上,倒映出精魈舌尖的腥紅。
噗~~
劍出如電,一劍斬在精魈舌尖上。
彈指剎那,半條舌頭化為漆黑濃霧,被斬得潰滅。
“啊嗷......”
精魈發(fā)出凄厲驚悚的哀號。
陳浮生已經(jīng)踏步前行。
青衫道僮身入風(fēng)旋,掌劍,如雷,如入無人之境。
劍起!
雷霆再現(xiàn)!
噗~~
精魈那大如斗的猙獰頭顱,瞬間被斬下半顆,再次化為漆黑濃霧潰滅。
由于襲身過近,陳浮生的身上、手上、劍上,全都濺滿了漆黑濃霧。
嗞嗞嗤嗤~~
無數(shù)青煙仿佛炸油一樣潑開。
此乃精魈之毒!
但在此時此刻,又怎能猶豫?
陳浮生臉色冷靜,再次一劍蕩起。
噗~~
最后半顆精魈頭顱,亦被斬為潰滅。
“啊嗷......”
凄厲絕望的哀號,戛然而止,就此中斷。
臥房內(nèi)所有漆黑濃霧,仿佛遭遇狂風(fēng)侵襲,全都被吹進四周如林如陣的風(fēng)柱,卷為烏有。
陳浮生已是臉色蒼白,精力盡皆消耗殆盡。
他迅速伸手入懷,取出那片養(yǎng)龍藥,塞入嘴中。
一股清香馨甜仿佛泉漿,直入腹中。
瞬間,無窮暖流遍布全身,立刻便有精神煥發(fā)的暢快。
陳浮生仍是不敢大意。
深吸一口氣,穩(wěn)定握劍,以劍尖橫在姜家新婦的肚臍上方,定如松山。
許多肉眼難見,仍在潰散的漆黑濃霧,立即被劍尖存在的雷霆絞殺,消彌于無形。
約莫十幾個呼吸之后。
陳浮生緩緩?fù)鲁鲆豢陂L氣。
迸指收針。
鐵劍回鞘。
整個臥房內(nèi),頓時恢復(fù)平靜。
所有異相全都一掃而空,再也不復(fù)存在。
“嗚嗚......你,你是誰?啊......”
床上躺著的姜家新婦,也恢復(fù)正常形態(tài),披頭散發(fā)悠悠醒來,卻見床前站著一位道僮,不禁發(fā)出尖叫。
陳浮生瞧她臉色紅潤,尖叫中氣十足,不禁暗自一笑。
起手一禮之后,陳浮生轉(zhuǎn)身扶著朱晏,退出房外。
縮在房外墻壁后苦苦等待結(jié)果的姜家父子,見到陳浮生出來,慌亂搶上前去,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
“小神仙!小神仙有無受傷?”
“我家的媳婦如何了?先前動靜煞是可怕,到底發(fā)生何事啊......”
陳浮生微微一笑:
“將門窗都打開,房內(nèi)收拾干凈。兇兆已除,你家媳婦已經(jīng)平安無事?!?p> “?。。 ?p> “啊,當(dāng)真?!”
姜家父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得涕淚皆出,手足無措。
“去吧,照我說的做?!?p> 陳浮生擺擺手,攙扶著朱晏離開。
姜家父子慌忙拜首多謝,又再急匆匆沖入房內(nèi)。
片刻后,房內(nèi)傳出姜阿福和媳婦的哭聲笑聲。
......
......
姜家的院外。
陳浮生端坐在石凳上,仔細擦拭著掌中鐵劍。
也不知是遭到精魈的黑霧侵蝕,還是之前的用劍太狠,原本無色無光的劍刃上,出現(xiàn)細微如裂紋般的淺跡。
他以清水反復(fù)擦拭,雖說擦淡了這點淺跡,但仍是有些殘留。
不過也算無傷大雅,除非貼近眼前觀察,否則也看不出這點淺跡。
“好劍。”
驀然!
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xiàn)陳浮生耳邊。
陳浮生驚得眉眼一跳,迅快抬頭。
在他身邊,負手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
此人的身量接近九尺,挺拔如松,極有氣勢。
但古怪的是,此人的軀體是虛的,猶如一幅影子,飄浮著。室外光線透過軀體,完全虛空。
若不是近在咫尺,陳浮生幾乎都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但眼前一切皆真!
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男子,年約三旬。滿頭白發(fā)如銀絲,梳理得一絲不茍。容貌儒雅隨和,劍眉朗目,眉間一點紅砂,更襯得豐神如玉。
陳浮生還未回過神來。
陡然手中一涼。
鐵劍不知如何,已經(jīng)到了銀發(fā)男子掌中。
銀發(fā)男子打量了鐵劍幾眼,點頭道:
“嗯,還缺些火侯,仍需磨礪?!?p> 說著,將鐵劍又拋到陳浮生手中,淡然道:
“好好珍惜?!?p> 陳浮生的心口砰砰亂跳,口干舌燥。
他完全可以感應(yīng)到,眼前這個銀發(fā)男子,氣勢淵渟岳峙,凌壓在他之上。幾乎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便能虐他千百次。
這種感覺無比真實。
但眼前此人,卻又不是真實的。
“難道是鬼?”
陳浮生心中頓起極其荒謬的感想。
世間只有鬼怪,才會無形無體,如同虛影。
“無須多猜,我并非人,確實是孤魂野鬼?!?p> 銀發(fā)男子似乎看出陳浮生的疑惑,微笑道,“怎么,你想用道門之法,降伏我不成?”
陳浮生壓抑著心中紛亂復(fù)雜心緒,想說什么,但又不知如何接話。
“你這小道士的膽子頗大,居然敢滅了茅崆峒的精魈秘物。唉,可惜我辛辛苦苦,種了這多種子,滅一個少一個......”
銀發(fā)男子的語氣詼諧,不再是那種氣質(zhì)高雅的高人風(fēng)范,伸手摸了摸下巴,瞧向陳浮生旁邊。
之前遭受精魈憤怒攻擊,因此昏睡未醒的朱晏,躺在旁邊的竹椅上。好在氣息平穩(wěn),并無大礙。
“一場露水姻緣,總不能袖手旁觀......”
銀發(fā)男子低聲自語,伸手一指。
瞬間,朱晏臉色上微微一動,居然悠悠醒來。
“走也,走也......”
銀發(fā)男子呵呵一笑,一拂袍袖,瞬間飄蕩數(shù)丈遠。
此刻醒來的朱晏,也是眼尖,一眼望見離去的銀發(fā)男子,不由得跳起身來,羞惱的叫道:
“是你?你這個男鬼!”
她不知是受過什么刺激,居然咬牙,埋頭便沖出,追趕那個銀發(fā)男子。
陳浮生看得目瞪口呆。
眨眼間,朱晏和銀發(fā)男子一追一逃,走得無影無蹤。
“這......”
“這叫什么事......”
陳浮生搖搖頭,回首看向自己手中的鐵劍。
突然又是驚詫。
劍刃上,多了一抹宛若火焰般的淺小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