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一百次
“抱歉,我們盡力了...…”
醫(yī)生摘下口罩,有點抱歉又有點遺憾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留著一頭長發(fā),穿著某個學校的校服。
奇怪的是,和一般的人親屬不同,他們在聽到這句話時都是很悲痛的,或許是隱忍的悲痛,或許是痛徹心扉,但絕對不是眼前這個女孩兒一樣。
面對親人的去世,她好像并不傷心,當然也并沒有笑,就像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一樣,她只是說。
“辛苦了。”
然后就轉(zhuǎn)身走了。
醫(yī)生也沒有叫她,在醫(yī)生的眼里,或許這對于年幼的學生來說,是無法承受的巨大悲痛。
今天的數(shù)學老師似乎心情不太好,講課沒什么激情,又是中午,他的聲音如同催眠曲,大家都睜不開眼睛。
只有祝意難,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李幸書在表演小雞啄米,終于,她的頭砰的一聲磕在了桌子上,這使得她短暫的清醒了,于是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
“你不困嗎?”
“你說,歷史是不是注定不會被改變的?!?p> “???”李幸書有點納悶,或許是剛剛睡醒,但是她已經(jīng)習慣了她會突然問一些奇怪的問題,于是說,“應該吧,畢竟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p> 祝意難沒有再說話,她看著老師在上面有氣無力的講課,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每一次講到這里他就興致不高,為什么呢?”
李幸書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說的好像她已經(jīng)聽了很多次一樣,但是祝意難清醒的聲音也提醒了她,不能睡,這可是數(shù)學課,于是她振作起來,強行找點話題使自己也清醒過來。
“對了,最近怎么沒看到你男朋友來接你啊。”
“他不在了。”
“啊,這樣啊...什么?”李幸書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在了?”
祝意難點點頭:“不在了,或許他的靈魂正在世間飄蕩,和我的哥哥一起?!?p> 李幸書一時半會兒沒能接受這句話,主要是祝意難的語氣很平靜,說是開玩笑吧也不像,說是認真的吧,她好像也并不悲傷。
“什么意思???”
鉛筆芯一下子斷了,祝意難正在畫一個草莓。
“意思就是,他們死了,死于一場意外,一場永遠無法阻止的意外。”
李幸書一下子愣住了,隨之剛剛的瞌睡也沒了,她用自己的余光偷瞄著祝意難,一時分不清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大氣也不敢出。
晚自習的下課聲十分的刺耳,李幸書跟著祝意難一起出了校門,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沒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吧,可是她的語氣很平淡,讓人摸不著頭腦。
正在想呢,一抬頭,她卻是愣住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靜靜地站在街對面,校門口人潮擁擠,他好像是在等誰,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臉上好像有一絲悲傷。
終于,他淡淡的笑了,因為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個人,李幸書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祝意難提著書包在往外走,她好像并沒有看到他,與他擦肩而過。
李幸書見過那個人,那是祝意難的男朋友。
她的心里好像刺痛了一下,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祝意難慢慢的走遠了,那個男生只是遠遠的望著她,并沒有跟上去。
李幸書想了一下,走到了那個男生的面前。
那個男生好像很詫異,沒等他開口,李幸書先說:“我看得到你,你是祝意難的男朋友對吧?!?p> 男生似乎有點驚訝她能看到自己,但是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我好像見過你,你是她的同桌?”
“是的?!?p> 空氣有點沉默,男生先問:“她...還好嗎?”
李幸書搖搖頭:“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到你,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這樣的事?!?p> 空氣又沉默了。
“你...有沒有什么想要和她說的話?我可以幫你帶給她?!?p> 男生似乎是想說什么,可是最終還是搖搖頭:“我什么也做不了?!鳖D了頓又說,“我希望她可以少傷心一點,希望她可以放下這一切,去開開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希望...如果真的有來生,我想一直陪在她身邊...”
李幸書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只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你每天都在這里等她嗎?”
“嗯?!?p> “可是她看不到你?!?p> “沒關(guān)系,我只要看到她就好了?!蹦猩π?,“這就夠了。”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祝意難趴在書桌前睡著了,身后似乎是有人,但是風輕輕的,什么也看不見。
一雙手輕輕的抬起來,似乎是想要去撫摸她的臉,可是卻觸碰不到。
“睡覺也不知道去床上睡,感冒了誰管你?”
輕輕的呼吸聲,沒有人回答他,祝夏瑞看著她的臉,好像看一萬遍也不夠。
“以后...沒人和你搶草莓吃了?!彼穆曇艉茌p,“你說你這么笨,以后要是被人欺負了怎么辦,誰給你出頭?!?p> 祝意難的睫毛似乎是動了一下。
“晚安。”
空氣安靜了。
祝意難睜開眼睛,她的眼里似乎是有一點疲憊,她想起在校門口一直等她的祈曜,想起每天都來看她的祝夏瑞,日復一日,自己就像是一個觀眾,一次又一次從他們身邊路過。
“兩個笨蛋,就是因為這樣,才總讓我放心不下?!?p> 窗戶的風呼呼的往里灌,她看到遠處的黑暗里,似乎有兩個身影,就好像從前一樣。
她起身拉上窗簾,把一切隔絕在了外面。
拉開書桌,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什么,寫的很整齊,這一頁的開頭寫著:
第77次。
她伸手從筆筒里拿出一根紅色的馬克筆,在這一頁的劃上了一個醒目的紅叉。
窗戶沒關(guān),一陣風吹過來,快速的翻動著這個筆記本,就像是一本翻頁動畫一樣,每一頁上都是一個醒目的紅叉,就像是一本醒目的警示錄,記錄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夜很深,很涼,每一個夜晚都是如此。
“祝意難,如果你能夠看到死去的親人,你會想要對他們說什么?”
“什么也不想說?!?p> 李幸書不放棄繼續(xù)問:“什么都沒有嗎?”
“什么都沒有?!?p> “那假如他們有話想跟你說,你想聽嗎?”
“怎么了?有人要你給我?guī)г拞??”祝意難故意調(diào)皮的說。
“這個嘛...”李幸書尷尬的笑笑,“你想聽嗎?”
“我已經(jīng)聽了很多回啦,與其說這些,我更想做點有用的事?!?p> “啊?”李幸書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祝意難一向不按正常套路說話,李幸書也習慣了,只好小聲說,“你家里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說?!?p> 祝意難在草稿本上畫著草莓:“和你說過了,只不過你肯定不記得了?!?p> “哪有啊,你哪和我說過?!?p> 祝意難開始哼歌了,李幸書嘆了一口氣:“周末我陪你去散散心?!?p> “怎么,你要安慰我?”祝意難順手給草莓畫了一個耳朵。李幸書欲言又止,又有點疑惑:“你...是不是很傷心啊,我雖然不能幫到你什么,可是...你有需要一定要告訴我?!?p> 祝意難笑了:“那你就幫我把他們復活好了?!?p> 此話一出,李幸書更加擔憂的看著她:“你...沒事吧?”
草莓畫好了,祝意難舉起來給她看:“可愛嗎?”
李幸書把草稿本拿走,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真的很擔心你。”
祝意難卻是突然說:“我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騰的一聲站起來,正上課呢,整個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她,李幸書真擔心她是不是傷心過度腦子壞掉了,可是她卻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下一次課見咯!”說罷她就淡定的走出了教室。連正在上課的老師也驚訝的看著她,可是她并沒有回頭,堂而皇之的逃課了。
這些課,這些事,這些人,她已經(jīng)見過很多回了,她知道在某一天的早上出門,早餐鋪的老板會和她說什么,她知道一到這節(jié)課,數(shù)學老師就心情不好,她知道明天考試的卷子是什么。
因為她已經(jīng)把生活重復的過了一遍又一遍。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每次都會用不同的方式去阻止他們的死亡,可是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她也知道,祈曜和祝夏瑞的靈魂從來都不愿意離開,她一次又一次的和他們擦肩而過,回到空蕩蕩的屋子里。
“時間會消磨一個人的心嗎?”電影屏幕上的主角如此的說著,“不會的,至少我不會?!?p> 電影散場了,她回到自己的書店里,天有些黑了,估計一會兒要下雨。
她將一張電影票放在收銀臺上,在旁邊留了一張紙條:
“好久不見,沒什么好請你的,請你看一場電影吧~”
然后拿起一把傘撐開,走進了雨里,連店門也沒有關(guān),就好像是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了一樣,又或者,這家店會在某一個節(jié)點從歷史里被抹去,那么關(guān)不關(guān)門,也就不重要了。
雨越下越大,街上都沒什么人了,更別說這黑漆漆的墓園。
兩座墓是挨在一起的,雨點噼里啪啦的打在傘面上。
她的手里拿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三個人,背景是一片蔚藍色的海,陽光很好,仿佛能夠聽到海鷗的鳴叫。
祝意難在做鬼臉,祈曜應該是拿著攝像頭,在微微的笑,祝夏瑞不太樂意的站在一邊,很明顯,他是被迫入境的。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雨聲幾乎要掩蓋她的聲音,“如果歷史無法被改變,那就創(chuàng)造新的歷史?!?p> 山腳下似乎有人在往這邊走,頂著大雨,為誰而來。
“可惜我并不是神,我能改變的,只有自己的時間?!弊R怆y笑了一下,“如果這次也不成功,恐怕就不會有下次了,因為...我也會死?!?p> 照片有點被雨打濕了,空氣冷冷的。
“這是最后一次了,我有預感,我會成功的,因為我們的命運緊緊的聯(lián)系在一起,而我們的時間注定會彼此影響?!?p> 面前的墓碑被雨完全打濕了,看起來漆黑而遙遠。
祝意難笑笑:“總而言之,終于要結(jié)束了,這無盡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