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初年，八月二十四。籌錢
少昊國，日出城，洪家大宅。
早上。
洪不倒起床后先到洪云志的房間探望，洪云志已經退燒了，卻一直閉著眼睛不肯說話，洪不倒知道兒子心里難受，也不勉強，便默默地坐了一會，然后走到廳房吃飯，吃完后牽馬出門借錢。
那天童青山走了之后洪不倒就開始琢磨如何籌錢還給童青山，童青山的用意已經很清楚，就是用錢來要挾洪不倒跟他聯(lián)手盜鹽，洪不倒不愿答應，便只能先把欠他的還清，畢竟拿人家的手軟，只有兩不相欠才能挺直腰板。
可這筆錢數(shù)量不小，該問誰借呢？
在洪不倒的好友中，最有錢的除了童青山就是太后和閭弈，洪不倒對這兩人都有看法，抹不下面子向他們開口。再往旁邊找，洪不倒發(fā)現(xiàn)自己能拉下臉開口借錢的選擇并不多，他位高權重，本來就不會有太多交心的朋友，加上為了避嫌，他這些年刻意與他人保持距離，不發(fā)展私交，所以事到臨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有朋友。
既然沒有朋友那就找熟人吧。洪不倒每日的生活就是在軍中和家里打轉，基本沒有別的去處，所以他所謂的熟人也就是幾個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洪不倒想了想，準備把這筆錢分散，向幾個老部下各借一點，這樣事情就輕松解決了。
第一個借錢的對象是他的副手云家威，此人是日出城左軍的副將軍。
左軍現(xiàn)在負責守衛(wèi)王宮外城，洪不倒習慣每日先上外城巡視一段，再回軍機院批閱公文。果然，洪不倒在城墻上走了一段就看見云家威迎面走來，后者向洪不倒行了個軍禮，洪不倒有點不好意思，問他：“可有情況？”
云家威道：“報告將軍，一切正常，沒有異樣?！?p> 兩人于是并排往前走，云家威抓緊時間向洪不倒匯報軍務，洪不倒一邊聽著，心里卻盤算如何開口借錢，他發(fā)現(xiàn)這十分困難，尤其面對自己的下屬。
云家威匯報完，照例停下來聽洪不倒的意見，洪不倒想了想，干脆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霸萍彝?，我最近家里遇到了點事，手上的錢不夠，你有沒有閑錢？”
云家威完全沒想到洪不倒會說這個，他一愣，竟然沒出聲。
洪不倒道：“我是想問你借點錢，你有沒有？”
云家威這才反應過來，低聲道：“將軍想借多少？”
洪不倒說了個數(shù)字，云家威忙道：“有，有，有，我晚上給你送家里去？”
洪不倒想了想，覺得讓這樣不太好，便道：“不用，還是我去你家里拿吧?！?p> 云家威喜道：“將軍，這么多年你都沒去過我家，這次如此賞面，不如今晚早點來，順便吃個晚飯，我讓媳婦親自下廚給你炒幾個好菜，如何？”
洪不倒問下屬借錢本來就不好意思，哪肯大張旗鼓，道：“我今晚還急著辦其他事，你把錢準備好，我拿了錢就走?！?p> 云家威一怔，他不明白洪不倒把這事搞得這么隱秘是為了什么，不過上司的想法也不好胡亂揣測，只能道：“那好，我回家就準備好?！?p> 洪不倒見借錢之事已辦妥，找個借口就離開了，他沒想到問下屬借錢這么順利，心情轉為輕松，他準備先把云家威這邊弄好后再依葫蘆畫瓢找另外幾個下屬，按照兵書的說法就是先試探敵情，再大軍壓上。
到了晚上，洪不倒早早回家吃了晚飯，又喂洪云志喝了粥，眼看天色已黑，就出門去云家威家。出門前洪不倒刻意換了件深色的便服，還戴上草帽，這樣走在路上就算遇到熟人也不容易被認出。
到了云家威的門口，他左右看看四下無人便急急敲門，門開了，云家威和他媳婦一起出現(xiàn)在門口，雙方見到對方皆是一愣，洪不倒沒想到云家威的媳婦居然會到門口來迎接他，而云家威夫婦則驚訝于洪不倒的打扮，洪不倒此時完全不像威風凜凜的將軍，反而像是鬼鬼祟祟的小偷。
云家威很快反應過來，喜道：“將軍，你來了？”
他媳婦也施禮道：“歡迎將軍光臨陋宅?！?p> 洪不倒向云家威的媳婦點點頭，對云家威低聲道：“那個，準備好沒有？”
云家威道：“準備好了，就在里面，你先進去喝口水吧？”
洪不倒看看云家威的媳婦，猶豫道：“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云家威馬上醒悟，對媳婦道：“將軍要談公務，你先去火房做事吧?！?p> 云家威的媳婦再施了個禮就走開了。云家威領洪不倒往里屋走，進到屋內云家威拿出一包黃金遞給洪不倒，洪不倒道：“你拿筆墨來?！?p> 云家威一愣：“為何拿筆墨？”
洪不倒道：“我給你打張借據。”
云家威忙道：“不用！將軍肯問我借錢是看得起我，這錢也不多，就當是我送將軍的，我哪敢要借據啊?！?p> 洪不倒就怕他這樣想，所以他堅決地道：“不行，借據我必須要寫，這錢我是一定要還的?！?p> 云家威誠懇道：“將軍，你為人清廉，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都看在眼里，你過兩年就告老致仕了，云志嘛…咳咳…，家里沒點積蓄哪成？你也別說借不借了，反正錢你先拿去用，以后有閑錢再還給我，沒閑錢的話就再說吧?！?p> 洪不倒道：“不行，這就是借，你把筆墨拿來，這是命令?！?p> 云家威見洪不倒態(tài)度堅決，只好把筆墨拿出來，洪不倒提起筆寫了一張借據，寫的時候他問云家威：“現(xiàn)在的息錢是多少？”
云家威一怔：“什么息錢？”
洪不倒道：“我這是在向你借錢，當然要給息錢?！?p> 云家威道：“隨便吧，一厘半厘都行?！?p> 洪不倒道：“小事不能隨便，外面錢莊現(xiàn)在的息口是多少？你照實說?！?p> 云家威只好道：“大約是二十厘吧。”
洪不倒一怔，脫口道：“這么高啊?！?p> 云家威趕緊道：“那你寫二厘算了?！?p> 洪不倒咬咬牙，在借據上補了一句“息口二十厘”。
洪不倒把借據遞給云家威，云家威接過來哭笑不得，洪不倒倒是輕松了，他風趣地道：“你保存好借據哦，日后我來還錢，你要還我借據，咱們一手還錢一手還借據，呵呵?！?p> 云家威笑笑，沒說話。
洪不倒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也別送。”說完，他拿起錢便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不經意地回頭，竟然看到云家威正把那張借據往燭火上點。
借據熊熊燃燒。
洪不倒止住腳步驚道：“云家威，你這是干什么？”
云家威道：“將軍，你可以對我見外，但是我不能對你見外。寫借據是你的執(zhí)著，借據保存不好是我的失誤，咱倆誰都不為難，這不很好么？”
洪不倒站在門口臉紅一塊白一塊，他苦笑一下，把那包錢放回云家威的桌上然后掉頭就走，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云家威。
回到家中，洪不倒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來問下屬借錢的路根本行不通，那么接下來要向誰借呢？
這一晚他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