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壽宴
那天的壽宴……
頭簇簇地疼,像針扎一樣,腦中像大雪天的傖秦洲,霧蒙蒙的,看不清楚。
那是七年前了。
不可以,想不起來也不能再耽擱了。要走了,在這屋子里已經(jīng)耽擱了太久了,大夫人還安穩(wěn)睡在床上,值夜的小丫頭在內(nèi)屋外榻上睡得香。甜夢香點了三刻鐘了,即將熄盡了,過半刻鐘香氣散了,藥力亦會散,到時候有意外就不好了。
先回去,將這一切想清楚,明天晚上再來。孫喻雪做了決定。眼前這只篦子,是這幾日唯一一個進(jìn)展,并且孫喻雪心中預(yù)感,它定是很大的進(jìn)展。順著這株藤,就能去摸一摸挨著的幾只瓜了。她將翻找的一切歸位,金篦子也用衣角擦了一擦,避免留下什么線索,給人發(fā)覺。
回到自己屋子,匆忙用冰冷的水沾濕面巾子擦了把臉,爬到床上躺下來。
柳氏,徐淐徑,他們的女兒徐凌皙,徐家大房三人的種種事情和關(guān)系,在她腦中閃過。
當(dāng)天的生日宴上,坐席是這樣的——
孫喻雪,不,宮橋所坐的桌子上都是女眷,柳氏坐主位,左手旁是徐天虹,宮橋的母親徐青不在了,她是徐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孫女,亦是最受寵的。大太太壽宴,她自然也回來了。柳氏右首是徐凌皙,她的女兒。
而宮橋自己,在主席的對角旁兩個席次。畢竟她一個不討喜的遠(yuǎn)支旁姓女,是不可能坐在主位次位的。上一世徐氏滿門的冷眼讓她心酸,也曾幻想過若自己是更親族的人該有多好,便不會受十年軟氣,這一世心境全然不同了,恨不能離他們越遠(yuǎn)越好,疏離帶給她的寂寞也全然不存在了,唯有恨意。
“所以一左一右,一個是小姑子,一個是女兒,都不像是害她的人吧?”孫喻雪躺在床上,喃喃著,努力回想那天還發(fā)生了什么事。
開席,布菜,上茶,祝壽,聽?wèi)颉瓑垩邕@種事,尤其是富貴大戶人家,總是長的要命,那么多事她怎么能一件一件記住。
壽宴的主角是柳氏,她做了什么,她身邊人做了什么你一定在看的,快回想!同金篦子相關(guān)聯(lián)的……
似乎,有個畫面回溯了起來,在她腦中漸漸清明。
當(dāng)天,有個丫頭遞過了一樣?xùn)|西!宮橋沒看清是什么,也沒留神,然后柳氏做了什么了?對了,她束緊了頭冠,理了衣服,而且還……還梳篦了頭發(fā)!
原來是這樣!
孫喻雪大喜過望,挺身坐起,更拼命回想那天的一切。原來大太太是她自己手下的丫頭毒死的?那這梳篦中的毒藥,便是丫頭放進(jìn)去的,柳氏必然不知。
那丫頭……那丫頭是誰?名字,名字叫什么……是什么!快想起來!她記不清楚了,只是明確知道,那不是大太太的貼身丫頭,若是貼身丫頭,她怎么會不記得。那天那個只是個眼生的小丫頭,對的,甚至沒有綰發(fā),還留著頭的一個小丫頭,那就只有十歲?
她心中疑惑陡生??裣仓?,腦中如熱水蒸騰,可是這么一下子,又冷下來了。這個思路對嗎?
篦子,平時是不會帶在身上的。太太小姐們常叫丫鬟收著,很少會自己隨身帶,聊充整妝之用,是有可能的。
十歲的丫頭,被買通了,謀害主母?而且是不是柳氏的丫頭?宮橋不認(rèn)識,若是別人的,又怎么辦?金篦子中的毒藥,只是曼珠沙羅,毒性很小,加在茶中喝了也不會致死,藏在梳篦中,又是怎么下的手呢?
只是這篦子,大夫人自己平日在屋中梳妝也常拿著用的,不會不知道其中機(jī)關(guān)吧?這毒是她自己要殺自己?更荒謬了。
自己是不是想錯了方向呢?
孫喻雪開始回想,上一世的徐家大房里父、母、女三人真實的關(guān)系究竟是如何。
徐淐徑、柳氏、徐凌皙。
徐淐徑是大惡人,他對妻子倒是一向好的,也疼愛女兒。若是做戲,那這戲做起來也格外真些。孫喻雪一向以為,徐淐徑的惡向來是沖著他們宮家的,可前段時間畫兒的死同二夫人的私情揭露相必和他逃不了干系,孫喻雪也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惡是一貫而來的。
假若是如此,他對于妻女,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
大太太柳氏,溫婉的表面下,隱藏暗暗的心機(jī),這孫喻雪是知道的。
大太太與二太太的爭斗從沒停止過,在這爭斗之前,她還親手斗倒了他的繼婆婆,也就是徐佑倧的娘胡氏??杉幢闳绱?,她絕不至于害了他們姓名,胡氏不也還好好的?可她如此心思細(xì)密,對于丈夫的那些骯臟事,會一無所知嗎?若是知道了,又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他們夫妻總是和睦的,一派舉案齊眉的意思,但表面的東西做不得真。想想二爺同二夫人的一團(tuán)混沌,表面上不照樣恩愛多年?想來夫妻關(guān)系的真相,并不是她宮橋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可以掌握的。這輩子也才十三呢,孫喻雪自嘲。
徐凌皙呢?他二人的獨女,若要描述,就兩個字,溫柔。足不出戶的閨門女,她是最佳的表率了。徐天虹常拿來訓(xùn)斥鄭子溪的典范,就是徐凌皙。她太好靜了,毫不夸張地說,連同上一世的所有見面,孫喻雪見她也超不過二十次。
在徐家所有女眷中,孫喻雪最順眼的就是這一位與世無爭、深居簡出的少女;可是大房始終無子,徐凌皙那么一個性子,雖是徐家嫡長女,大小姐,府里一干家人也并不格外尊重她。
柔弱無依的女子總是令人心憐。語氣輕柔,笑容溫婉,不時。露出的笑容仿佛是在說,什么都不是我做的,我與什么都沒關(guān)系。若不是徐凌皙之父就是族長,她的性格細(xì)細(xì)想去,竟和上輩子的宮橋相似。
這也有些蹊蹺,她的父親是族長,她的性格更該和鄭子溪一樣,就算天性溫順,并不像鄭子溪一樣跋扈,那也該是更有掌握力才對。反而,她性子這樣游離,無可無不可,唇角總漾著笑意,從不對下人頤指氣使,發(fā)號施令。
這一家三人,都不是善茬兒嗎?孫喻雪有些唏噓。上一世的柳氏被害,就是從現(xiàn)在起兩年后的事。還有兩年,柳氏這一次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徐凌皙還會再失去母親,心痛昏厥嗎?只要兇手沒查出來,這一次還會發(fā)生,只不過不是借我之手,要借另一個人之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