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默了一會,就離開了。
離開時蘇淺一喊她回家吃晚餐,她拒絕了。
炎火火一個人來到江邊,江上的清風(fēng)吹去了九月殘存的秋老虎。
暮色籠罩在這座南方的小城上,一半是昏藍(lán),一半是殘陽,彼此追逐著,最后被月色籠罩。
剛過中秋,月亮還是很圓很亮,周圍的繁星拼盡全力熠熠生輝,綻放的光茫還是被撩人的月色蓋住。
她坐在長椅上,打開了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嘟嗡的聲音在她耳蝸里盤旋,緊接著是固定的語音回復(fù)。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無人……”
她放下手機,掛斷了電話,盯著眼前的護欄發(fā)著呆。
護欄是木頭刻的,暖黃的路燈打在護欄上,那一排排“和xxx永遠(yuǎn)在一起”,“xxx到此一游”格外的明顯。
護欄的邊緣歷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早就開裂了,似乎只要稍稍用點力,就斷了。
她看著那裂痕,很想修補它,她剛要起身卻又頓住了。
她再一次拿起手機,打開了QQ,里面全是訂閱號的消息,沒有泉水聲。
屏幕上只有一個置頂?shù)穆?lián)系人,備注是:陳驀然。
她點開,空白的背景,密密麻麻的消息,全都是炎火火自己發(fā)的。上一條停留在2018年8月10號,寫著:
“陳驀然,我來南島了,我在找你?!?p> 她帶著夜色回了家,剛打開門就看見炎振國坐在沙發(fā)上,穿著一套寬松的家居服。
她把門合上,換了鞋,“爸。”
炎振國應(yīng)了一聲,從沙發(fā)上坐起,“吃了沒?”
亮白的燈光打在炎振國若隱若現(xiàn)的銀絲上,顯得很是蒼老。
“吃了,先回房間了。”炎火火不敢繼續(xù)直視,索性就逃走了。
她洗完澡,卸了妝,敷完面膜就坐在書桌旁,拉開了抽屜,拿出那本泛舊有些崩線的日記本,翻開到空白頁,密密麻麻的寫下了幾行字。
半小時后,炎火火收起日記本,放回抽屜,躺在床上,看著暗黃的天花板,夜燈打出光一直肆意的搖晃著,在天花板上描出星空的模樣。
她在這朦朧下,失眠了一整晚。
在南城的這些日子里,她一直悶在家,給炎振國準(zhǔn)備著簡單的一日三餐,味道雖然不怎樣,但炎振國吃的很是高興。
有時蘇淺一會來找她,商議一些婚禮的相關(guān)事宜,炎火火的前半生都一直在奔波中,對于這些事確實幫不上什么忙。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蘇淺一結(jié)婚那天,穿上伴娘服陪在蘇淺一身邊。
她偶爾會去學(xué)生時代常去的南歸書店看看,看著書店門口擺放整齊的《高考必刷題》,她忍不住想起,剛回南城第一年時所經(jīng)歷的一場無人在意的比賽。
那是她第一次輸。
然后……她再也沒贏過。
炎火火笑了一下,走了進去。
書店早已換了新的裝潢,木制的書柜沁透出書香氣,今天是周五,南城一中放學(xué)的日子,書店里大多數(shù)都是穿著南城一中蔚藍(lán)色校服的學(xué)生。
炎火火往里走著,偶爾會路過幾個女學(xué)生,抱著手里的言情小說,對書里男主角的霸道欲罷不能。
蘇淺一也曾這樣,一呆就是一下午。
炎火火笑了笑,抬起頭看著墻上掛著的NBA球星的海報,當(dāng)時那三個男生可沒少在這上面砸錢,后來還是炎火火給他們買了一個月的飯。
她繼續(xù)走著,不經(jīng)意間走到外國小說區(qū),那本《一個人的朝圣》格外的醒目,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但炎火火沒有去拿它。而是走向了一個書角,她曾經(jīng)就是在這里找到了那本只有她和陳驀然才看懂了的書。
炎火火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尋去,很慶幸,它還在那里。
炎火火將它抽了出來,透明的書膜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她吹了吹,拍走余塵。這本書還是一如既往,鮮為人知,鮮有人讀。
“I was surprised, as always, that how easy the act of leaving was, and how good it felt. The world was suddenly rich with possibility.”
沙啞低沉但又格外熟悉的聲音在炎火火的耳畔響起。
她驀然回首,是阮尋疾。
“阮先生?”炎火火很是意外的看著他,先前蘇淺一才告訴她,阮尋疾在中都醫(yī)院接受治療,她沒想過阮尋疾會出現(xiàn)在南城,出現(xiàn)在此刻。
“炎醫(yī)生,好久不見?!比顚ぜ采砩系臒煵菸秾⒀谆鸹鹫麄€人包裹起來,像極了一個久別重逢后的擁抱。
“好久不見,阮先生怎么會在這里?”炎火火說。
“來書店,自然是來買書的。”阮尋疾說。
“那阮先生找到了要買的書了么?”炎火火說。
阮尋疾點點頭,“找到了?!?p> “書呢?”炎火火看著他說。
“在炎醫(yī)生的手里?!比顚ぜ部戳搜鬯稚系哪潜緯对诼飞稀?。
“阮先生不是讀過這本書么?怎么又來買?”
阮尋疾方才說的那句英文,就是出自《在路上》的英文原著,她和陳驀然讀過,當(dāng)時還打了個賭,看誰先看完。
“炎醫(yī)生不也讀過這本書,也來買了?”阮尋疾挑起嘴角,看著炎火火。
炎火火笑了笑,將手里的書遞給阮尋疾?!斑€是給阮先生吧,我已經(jīng)有一本了?!?p> 阮尋疾看著眼前的書,緩緩接過,這本書他也有,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
他買了,讀了。
“介意給我當(dāng)回導(dǎo)游,帶我在南城轉(zhuǎn)轉(zhuǎn)么?”阮尋疾問她。
“嗯?!毖谆鸹瘘c頭。
阮尋疾買完單,兩個人并肩走出了書店。
書店對面就是南城一中,阮尋疾說想去里面看看,保安跟炎振國挺熟的,自然也認(rèn)出了炎火火,便讓兩人進去了。
她和阮尋疾并肩走在那一條寬敞的香樟路上,巴掌大的樹葉被風(fēng)吹落,掉在泥土里,又是一輪重生。
阮尋疾拄著手杖,步履緩慢,炎火火走的也不著急,兩個人就這樣靜默的走著,直到走到路的盡頭,阮尋疾才打破了這沉默。
“就走到這里吧,休息會?!比顚ぜ沧谝慌缘拈L椅上,放下手杖。
炎火火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的腿,“難受了么?”
“沒有,就是不想再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