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王朝,成帝順寧八年,正月。
燕州平樂郡無慮縣,王府中,無慮王劉錦正在侍妾的伺候下喝著悶酒,心中憤憤不平。
他這無端地遭遇陷害誣告,還是以謀逆的罪名,著實(shí)讓他惱怒。
幸好皇兄顧念手足情誼,亦素知他的本性,才沒有順著那些人的心思將他誅殺,只是貶成了無慮王。
可同樣是藩王,比起此前的燕王,這封邑可是大大縮水了啊。
更何況,有了這謀逆的名聲,毀掉的,可是太多了。
越想,劉錦心中越是氣悶,只能不停地灌酒消愁,沉溺在縱樂之中。
與此同時(shí),王府的一處偏僻院落中,一個(gè)美貌婦人正坐在榻前,看著高燒昏睡中仍然不安穩(wěn)的兒子,默默垂淚。
美婦人雖然未施粉黛,形容也有些憔悴,卻仍然難掩清麗高貴的氣質(zhì)。
這美婦人,正是無慮王妃宋窈,翼州瑯琊宋家之女。
在嫁與劉錦之后,宋窈育有一子,正是此時(shí)病著的劉琋。
可因劉琋自出生起就不言不語,雙目混沌,狀似癡傻,并不得劉錦喜歡,連帶著王妃宋窈也是不太受寵。
只是礙于宋家的聲望,劉錦在情面上,可不敢為難冷落宋窈,但對嫡子劉琋,卻是很不待見。
因此,王府中的侍妾伎女有不少,庶子更是幾十人之多,劉錦愈發(fā)無視了劉琋的存在。
所謂為母則剛,宋窈乃是大家出身,很有手段,為了兒子著想,更是利落地將府中各處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讓那些侍妾庶子,都不敢無視輕慢劉琋。
可是,因著劉琋的狀況,宋窈將心思都放在了照顧兒子上邊,與劉錦的感情也疏離了不少。
這一次,劉琋自到了無慮縣之后,就突發(fā)高燒,病勢洶洶,兩日都不見退燒,讓宋窈憂心至極,只能以淚洗面,默默祈求著上天憐憫,保佑劉琋能躲過此劫。
她只有這么一個(gè)孩子,萬一沒了,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在這王府活下去。
即便是劉錦從未曾來看過劉琋的情況,宋窈都已無心去理會了。
她只想兒子能夠好好的,一生順?biāo)臁?p> 至于別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只是突然間,榻上的劉琋全身都劇烈地抽搐了起來,把邊上正垂淚的宋窈給嚇壞了。
驚慌之下,宋窈一邊試著安撫好劉琋,一邊趕緊讓身邊的侍女去請府醫(yī)過來。
不過,讓宋窈意外的是,劉琋很快就再次恢復(fù)了平靜。
可這樣的平靜,卻更是使得宋窈心下一驚。
擔(dān)心有什么意外,宋窈趕緊伸手去探劉琋的鼻息。
感受著兒子溫?zé)岬暮粑€在,且變得沉穩(wěn)有力一些,復(fù)又用手去試劉琋的額頭,似乎溫度也跟著下降不少,宋窈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終于等到府醫(yī)過來診治,說是劉琋情況已經(jīng)轉(zhuǎn)好,脫離了危險(xiǎn),宋窈這懸著的心,總算是能夠放下了。
因?yàn)榻舆B日夜不眠地守著劉琋,這會兒劉琋總算是好了些,宋窈卻是有些扛不住了。
依然擔(dān)心著兒子的情況,宋窈便在侍女的攙扶下,靠坐在邊上的椅子先休息一下。
而就在宋窈沉沉睡去,侍女也到外間候著之后,搖曳的火光映照下,榻上的劉琋緩緩睜開了雙眼。
盡管昏迷了兩日,但此時(shí)的劉琋,從前眼中那些渾濁無神俱都消失不見,閃現(xiàn)的全是與年紀(jì)不符的深沉與冷厲。
打量了一下周圍,尤其是看到邊上歇息的母妃宋窈,劉琋一時(shí)有些懵。
這里,貌似是他曾經(jīng)住的房間。
而母妃的形象,似乎很是真實(shí),與以往的幻想完全不同。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他是回到了曾經(jīng)的時(shí)刻?
有些不確定這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劉琋試著坐了起來。
可身體傳來的觸感,以及肢體上的違和不適感,還有高燒過后的酸疼感,都是那么的真實(shí),讓劉琋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伸出手來,劉琋看著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簡直是難以置信。
他,真的回來了?!
猛地抬頭,劉琋貪婪又酸澀地看向沉睡的母妃。
好久好久了,他都只能憑著想象來見到母妃。
如同此時(shí)這般真實(shí)的景象,他都不記得有多久未曾經(jīng)歷過了。
這一幕,竟讓劉琋一時(shí)有些呆愣愣的,不敢有絲毫的動彈,生怕會毀了這渴慕許久的情景。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或許是由于母子心靈相通,宋窈惺忪地睜開了眼睛。
迷迷糊糊間,看到兒子醒轉(zhuǎn),宋窈激動地站了起來。
由于動作太快,宋窈一時(shí)站不穩(wěn),腳步有些踉蹌,險(xiǎn)些跌倒。
這個(gè)樣子,可是嚇到劉琋了。
可當(dāng)他準(zhǔn)備過去扶一把時(shí),身上的無力感,卻是讓他的動作慢了好幾拍。
好在,這一次驚嚇,讓宋窈徹底地清醒了過來,趕忙扶著案幾,穩(wěn)住了身子。
不顧自己的狀況,宋窈快步走到榻前,一把將劉琋摟住,哽咽著說:“琋兒,你可算是醒了?!?p> 這次劉琋發(fā)高燒,有幾次都是情況危急,讓宋窈心中積壓了太多的無力絕望。
如今劉琋總算是清醒過來了,可煎熬了太久,在這會兒,宋窈的眼淚完全控制不住,很快便濕透了劉琋的里衣。
再次見到母妃,且被如此年輕的母妃抱住,這溫暖是如此的真實(shí),劉琋不禁有些恍惚,實(shí)在是舍不得去破壞這美好的場景。
只是,被母妃抱得太緊,勒得呼吸越來越急促,且衣裳上傳來的溫?zé)釢褚猓甲寗N心下確定,這并非夢境,是真真實(shí)實(shí)的。
一瞬間,劉琋的鼻頭忍不住開始發(fā)酸,眼淚也是控制不住地開始滑落。
他還活著,母妃還活著,真好!
上蒼真是待他不薄。
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苦難,他總算是回到了一切遺憾發(fā)生之前。
母妃還在,他還有機(jī)會能夠拼盡全力去守護(hù)母妃,實(shí)在是太好了。
就在劉琋向上蒼發(fā)出感恩之時(shí),一陣極為熟悉的波動傳來,讓劉琋意外地瞪大了雙眼。
只是很快,劉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小小的手臂回抱著母妃,劉琋輕輕地拍著母妃的后背,幫著母妃平復(fù)下起伏的情緒。
這一次,他是真的有能力護(hù)住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