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南朝:世間美滿
來南朝一個月后,虞挽年收到了贏扶川的消息。
寫了五張紙的信,卻通篇廢話,都是近來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就像是寫個幾張紙來跟你嘮嗑一樣。
還說他的小皇弟冰雪聰明,比他當(dāng)年聰明百倍。
虞挽年邊罵邊笑著看完。
贏扶川還經(jīng)洛溪年的手,給她送了很多新鮮兒玩意兒,不貴重,卻也很有意思,在府里沒事情干的時候,就會拿出幾樣打發(fā)時間。
洛溪年直接夸他會哄女孩子開心,居心不良。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時笑得有多嬌憨。
往后…贏扶川都會隔斷時間就送個什么東西過來,像是怕她忘了這個人。
日子也就這么過了,轉(zhuǎn)眼已經(jīng)來南朝兩個月了。
許是看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得差不多了,攝政王府辦了一個百花宴,晏請了晉城內(nèi)宗室勛貴的夫人小姐,久病靜養(yǎng)的母親親自操辦宴會,在晏上,挽著她的手,說終于找回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兒。
攝政王府高調(diào)的宣布了她的存在。
許是洛溪年位高權(quán)重,又許是她確實長得招人喜歡,那日晏后,總有帖子送到攝政王府里,還總有人打聽她的婚事。
母親問過虞挽年的意思,虞挽年只覺得煩,她才十四歲,回頭就讓洛溪年想辦法讓那些人消停點。
洛溪年問她,“你就這么看不上南朝的男兒?!?p> 這話說的…忒沒意思了些,都沒接觸過,哪來的看得上還是看不上。
她不爽,所以嘴上也就沒留情,“南朝崇文,聽說晉城內(nèi)勛貴子弟個個驚才絕絕,你說我看不上他們,那怎的又不問問他們,倘若沒有母親和你的身份撐著,誰又會理我這個從天而降的野姑娘?”
這話…給洛溪年問住了!
然后…就真的消停了!
而且消停得有點兒徹底。
虞挽年好奇,有天遇到徐懷城就問了問。
徐懷城告訴她,說王爺只是放了話,說她性格恣意不喜約束,若真娶了她,就得放棄仕途,陪她走遍天下。
嚯…這誰還敢來啊?
要不說洛溪年狠呢,她只是想消停會兒,人家卻直接給你斷了路。就連深閨小姐也不怎么給她發(fā)帖子了。
不過這樣樂得清閑。
閑著閑著,就到了中秋。
她來南朝的第一個中秋,母親身子弱是不會進(jìn)宮的,她也不想湊這個熱鬧,可皇帝特傳了話,讓洛溪年帶她進(jìn)宮面圣。
躲…是躲不過了!
虞挽年問洛溪年為什么皇帝無緣無故想見她,人家只回答,“因為好奇。”
也罷…好奇就好奇吧!
這晉城內(nèi),好奇她的千千萬,卻也只有皇帝能直接要求見她。
中秋那天,虞挽年盛裝,跟著洛溪年進(jìn)了宮,見到了南朝皇帝。
皇帝年紀(jì)不大,三十幾歲的男人。一眼看過去溫和儒雅,可虞挽年也清楚,這個皇帝不是如表面一般,他也是個狠角色。
在母親以南朝嫡公主身份去前燕和親的幾個月后,敬宗就駕崩了!
繼后扶持自己八歲的小兒子上位,垂簾聽政。
不過一年之后,敬宗的三兒子——壽王,就以清君側(cè)之名把繼后逼死于內(nèi)宮,半年后,小皇帝突染重病,不治而亡,壽王在各方勢力擁護(hù)下繼任南朝皇帝,史稱寧宗。
短短兩年,南朝就換了兩任皇帝。
而現(xiàn)在的皇帝洛九修,就是寧宗皇帝的養(yǎng)子,跟寧宗出生入死,深得皇帝信任。
寧宗皇帝這皇位來得不正,以己度人,使得他本人也對宗室皇子不大信任,上位后就開始大力打壓,波及各方,朝堂一度動蕩。
物極必反,八年后,敬宗第九個兒子,集結(jié)南朝西部諸王,聯(lián)合朝內(nèi)官員,反叛了!
寧宗皇帝在位八年,這八年里,他急著肅清權(quán)臣勢力,打壓皇子皇孫,最終落了個弒殺的名聲,在加上南朝多年動蕩、苛捐雜稅卻從未減免,百姓苦不堪言,民心早以渙散,對于叛軍,他們也無心反抗。
叛軍一路打到皇宮內(nèi),把這么多年的怨氣全部撒在深深宮闕內(nèi)的宮妃帝姬身上。
而洛九修逃出了晉城,帶著殘余勢力一路向北,躲進(jìn)了祁陽山深處。
后來又慢慢集結(jié)勢力,卷土重來,從南朝北方開始,一路又打回晉城,把第三任皇帝拉下馬,自己稱帝。
他是敬宗后的第四任皇帝。
如今…是他稱帝的第十年。
于南朝而言,洛九修是南朝的救星,是難得的好皇帝,他把支離破碎的南朝再度整合,減免賦稅、修生養(yǎng)息。
幾年時間,南朝也勉強算得上國泰民安。
也就是因為這樣,四年前的景昭王才沒能反叛成功。
其實回想南朝過去這二十多年,就是一部同室操戈史。
洛氏本同根生,可互相謀殺,卻一點兒也不手軟。而眼前這個皇帝,踏過萬千尸骨,爬上并坐穩(wěn)了這個位置,你還能說他溫文爾雅無害?
不能…
可到底老天無眼,南朝好不容易出現(xiàn)這么一個勵精圖治的皇帝,皇帝膝下沒有皇子,只有一個公主,今年十六歲。
想到這里,虞挽年就一陣惋惜。
皇帝對她很柔和,問的話也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只字不提她來自大興,是大興太妃的侄女兒。
當(dāng)然…這些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也不能深究。
皇帝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慢慢的卻轉(zhuǎn)到了她身份的問題上。
皇帝說,“攝政王府好不容易尋回你,玉康公主和溪年也肯定舍不得委屈了你。想給你最尊貴的身份。
你既回了南朝,也知道自己是南朝皇室血脈,不如和溪年一樣,賜國姓?!奥濉边@天底下最尊貴的姓氏之一,往后…誰要惦記著你,也要掂量掂量分量,只要溪年在一天,只要洛氏皇族一日不凋敝,就可保你一世平安。”
皇帝說的很慢…也很穩(wěn)。
他是認(rèn)真的…
虞挽年來南朝也算有些日子,這段時間她也想過洛溪年會怎么處理她的身份,畢竟只宣布她回來,其他的就什么都沒說。
她想過很多可能,但卻沒想過南朝皇帝會如此大方,直接賜她皇姓。
這聽著確實誘人,但…她不愿,她不愿虞氏無后。
虞挽年面色淡淡,她直直跪下,柔聲道,“年年謝陛下厚愛,但年年是虞氏孤女,年年雖是女兒身,但也能給虞氏先祖些許寬慰。
且有陛下護(hù)佑這天下安寧和平,不管我是姓“虞”或是姓“洛”,亦或是趙錢孫李,都可以喜樂一生?!?p> 皇帝有一刻愣神…
他陷入沉思…許久之后,他把虞挽年扶起來,看著洛溪年說道,“你們真不愧是兄妹…前燕虞氏…不過是沒能等到你們長大成人罷了!”
這話…她似乎聽懂了,趕緊低了頭,不敢做聲。
“年年…朕有一個公主…”,皇帝又說了話,“你們兩個性子近,可能會談得來,反正你都進(jìn)宮了,就去見一見吧?!?p> 說完…就喚了宮人進(jìn)來,把她帶了出去,應(yīng)該是和洛溪年有話說。
南朝這個皇帝長得不錯,但不好色。
他的原配在還沒打回晉城時候就逝世了,此后再沒續(xù)娶。即使登基以后,也沒廣納后妃,只抬了原本有的妻妾,
各宮妻妾無所出,只有璃安公主一個獨苗苗。
璃安公主及笄之后,后宮諸事就有她掌著。
和皇帝一樣,她的女兒也是一眼看過去就溫柔得出水的人。
璃安公主和她莫名親近,甚至在中秋宮宴上,把她位置放在了她身邊。
這屬實太抬舉她了。
虞挽年被四面八方砸過來的眼神弄得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宴會過半,準(zhǔn)備起身走人,璃安卻還要親自送她出含光殿。
見鬼了都!
洛溪年和虞挽年同上了馬車,他喝了酒,淡淡酒香飄散,香得膩人。
許是累了,他坐下就閉目養(yǎng)神,虞挽年拿了邊上的披風(fēng)給他蓋上,然后撩了車簾看著外面。
入了街市,慢慢熱鬧了起來,今日是中秋佳節(jié),燈會熱鬧,可她不怎么喜歡熱鬧。
放下簾子,卻發(fā)現(xiàn)洛溪年已經(jīng)睜開了眼,他看著虞挽年,就那么看著…
看得人發(fā)怵!
虞挽年憋不住,不耐道,“洛溪年…你在想什么?”
“當(dāng)年,虞氏被誅,家破人亡,母親帶著我狼狽逃亡,偶然聽到姑姑還是大興的左昭儀,虞氏覆滅不影響她一分一毫。
那時我跟母親說,姑姑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不為虞氏報仇就算了,還在仇人身邊榮享富貴。
母親告訴我…不要怨她,我們最沒資格怨的就是她。后來我改洛姓,虞氏從我們這輩斷了血脈,更沒資格怨她。”
這話倒是沒錯…
“今天陛下跟我說,要感謝姑姑…把你養(yǎng)得這么好!”
這話也沒錯…
虞挽年沒接話,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年年…我會如你所說,護(hù)佑天下平安,護(hù)佑百姓安寧,不管在何處,都是國泰民安。那不管你在哪里,都會喜樂一生?!?p> 嗯?
這話…怎么聽得這么不對味兒啊…
不過…也是…他是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這話也沒錯。
虞挽年沒多深思。
但…不想…九月…皇帝下了道賜婚圣旨。
給洛溪年和璃安公主賜婚,成婚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
十全十美,是個好日子。
到這時,虞挽年才真正理解洛溪年那時是什么意思。想來皇帝是早就有了這個心思。
圣旨下來后,母親似乎很高興,她說,“這王府后院,終于要有人了!”
洛溪年今年二十有七,但無妻無子,頂著一張絕世出塵的臉,在這最尚風(fēng)流的晉城,過著最寡淡的生活。
這也許是母親這幾年的憂慮。
現(xiàn)在有了著落,終究是高興的,立馬吩咐全府上下,傾力準(zhǔn)備婚事。
反倒是洛溪年,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情緒。
虞挽年破天荒的主動去找了洛溪年,他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問,“要不要一起來一局?”
虞挽年棋藝不精,大概就是當(dāng)年在黎山上贏扶川教她的那點兒水平,就這點兒水平,怎么能夠跟他對弈,就搖了搖頭,回他,“好歹是即將成親的人,怎么會這么淡定?”
洛溪年聞言一笑,“預(yù)料之中的事情,又怎需激動…”
“你…喜歡璃安公主嗎?”,虞挽年終是問了出來。
“喜歡?”,洛溪年呵了一聲,“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單純的男女情愛來衡量。這是說不清楚的,我只知道,我愿意照顧璃安一輩子?!?p> 虞挽年一時也不知道該接什么,因為她本身對這些也沒太多研究和執(zhí)念。
就算對于贏扶川,她也說不上喜歡與否。
十月初十,洛溪年和璃安公主大婚。
這場婚禮雖然定得倉促,卻辦得異常隆重,璃安是唯一的皇室公主,皇帝把所有的父愛都給了她,十里紅妝都不足以描述當(dāng)時的場景。
攝政王位高權(quán)重,這場婚宴,南朝里,該來的權(quán)貴都來了。
虞挽年不大喜歡這種過于熱鬧的場合,就早早進(jìn)了新房,陪著新娘子。
是公主下嫁,但皇帝又沒有單獨賜公主府,往后…他們是生活在攝政王府里的。
虞挽年和璃安只在中秋宮晏上見過一次,這姑娘穩(wěn)重大氣,是真真兒的,養(yǎng)的極好的皇家公主,可這會兒,即使蓋著紅蓋頭,虞挽年也能看出她的緊張與不安。
“阿年…你哥哥,今天高興嗎?”,她叫她阿年。
虞挽年挑了挑眉,柔聲道,“今天是哥哥的大喜日子,自然是高興的,公主…你放心…我哥哥會好好對你一輩子。
這可是他親口說的!”
“真的嗎?”,璃安聲兒里帶著絲絲壓不住的雀躍。
她是怕的!
洛溪年這么多年未娶妻,晉城上下都說是因為他心里藏了人,她不知真假,卻也惶恐。
璃安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那時還沒打到晉城,她還是叛臣之首的女兒。
從她記事起,洛溪年就在她身邊,她有什么事情,想到的不是父親,而是洛溪年。
后來他們打到晉城,她也成了尊貴的公主,在金碧輝煌的皇宮內(nèi)過著富足的生活。
可她不開心,因為見不到洛溪年,他在在領(lǐng)兵打仗,駐守邊疆。
隨著她年歲漸長,父皇操心她的婚事,她是父皇唯一的子嗣,無兄弟姐妹支撐,父皇怕他百年之后,讓她無依無靠。
四年前,叛亂平定…他問璃安,愿不愿意嫁給洛溪年。
她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只是擔(dān)心洛溪年愿不愿意。
父皇只告訴她,一切交給他處理。
直到現(xiàn)在…她如愿以償。
“阿年…這輩子…”,璃安握了握她的手,“我能嫁給自己想嫁的人,已經(jīng)很幸福了?!?p> “嗯…你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虞挽年是真心的,就如當(dāng)初她真心希望顧硯和白媚景美滿一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