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坨捂著脹鼓鼓的圓肚皮,倒在一片礁石中,吐得昏天暗地。
邱葵渾身濕噠噠,宛如水鬼似的立在它身后,張牙舞爪的,不知所措。
“那什么?要不,我給你拍拍?!彼斐鲆桓种割^,在對方一丁點大的小佝僂背背上,彈了彈。
塔坨回頭,正欲說什么,一張嘴,又是“嘔”的一聲,吐出一些青色夾雜血絲的汁液。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邱葵尷尬地抖著手指,“真是非常抱歉,我不知道那巖層這般脆弱,手一撐,就稀里嘩啦碎成渣了?!?p> “你能用刀柄,摳出那么大洞口來,不知道巖層不對?”塔坨抹了一把嘴角,大喘著氣兒癱坐著。
“是我愚蠢不堪,抱歉抱歉。”邱葵雙手合十,誠懇道,“救命之恩,涌泉相報。你,孕吐好點了嗎?”
“砰——”一顆鵝卵石飛來,在她腦門上彈出鴿子蛋一般大的青色小包來。
“你才孕吐!”塔坨一怒,四肢百骸再次傳來一陣焚灼般的疼痛,這是他的軀體,在排斥那正在孕育中的妖蛇藥引。
若不是強行回避五識陷入沉睡,只怕這小小藥引,早就在他體內(nèi)化為灰燼了。
想要借他的風,也得有這硬命扛才是。
邱葵見塔坨陰沉著臉,安靜得可怕,于是瑟瑟縮縮地揉了揉額頭上的包,“驚險是驚險了點,但好歹喚醒你了,對吧?”
她一副等待夸獎的樣子,塔坨白了一眼,懶得開腔。
他當時正在聚精會神地恢復先前所失妖靈,眼見成功在即,卻被一聲驚天泣地的尖叫聲強行喚醒,恢復神識的第一幕就是熱氣騰騰的化尸潭迎面而來!
若非他強行締結(jié),只怕那弱不禁風的人族小渣渣,早就化為血水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塔坨問。
“嗯?”邱葵環(huán)顧一下四周,全是白茫茫的水蒸氣,氤氳在身上,濕濕嗒嗒,“溫泉嗎?”
這水是熱的。
雖然從峭壁洞口砸下來的剎那,她就被塔坨用一個紅色氣泡給包裹住了,沒感受到什么疼痛,但浮上水面后,爬上礁石的一瞬間,氣泡破了,稀稀落落的水點砸在身上,依稀感覺是溫熱的。
“溫泉?”塔坨怒而轉(zhuǎn)笑,“千年來,歷經(jīng)天劫的人族,就這么肆無忌憚了么?堂堂妖族化尸潭,在你眼中,只是溫泉?”
“化尸潭?”邱葵一愣,顧名思義,是化解尸體的水潭?她膽戰(zhàn)心驚地瞥向礁石下咕嚕咕嚕冒著泡泡的潭水,“尸呢?”
“化在潭中。不管是多硬的妖骨,連皮帶毛,全部融在里面。若不信,把你腰間那把怪刀放進去試試,看看眨眼間的功夫,能不能化成鐵水。”塔坨撐著身子,站起來。
邱葵捂著刀,連忙搖頭。
“來來來,讓我試試,你這小身板,是不是鋼筋鐵骨做的,竟敢往化尸潭里砸!”塔坨很生氣,齜著一口小糯米牙,兇神惡煞的。
“對不起嘛?!鼻窨浦菆A鼓鼓的一坨,本就巴掌大的身子撐得四肢都瞧不見了,那核桃大的腦袋更是像個豆芽頭似的。
她俯身輕輕將小妖獸攏在手心里,抱起來,貼著衣襟放入懷中,“真的很抱歉,讓你受累了,身子好受點了嗎?”
塔坨正齜牙,滿腔怒火瞪著那近在遲尺的一張人臉,張嘴就沖著她小巧的鼻頭咬了下去。
“呃……”
可惜那拉滿弓的嘴,撐死也就指甲殼大小,鼻子倒是含不住,只在鼻尖嘬出個小草莓印。
“解氣了嗎?”邱葵見它松了嘴,一臉憋悶的樣子,于是尷尬地摸了摸酥酥癢癢的紅鼻頭,伸出小手指頭,“要不,指尖給你吮一吮?”
你當本大王沒斷奶呢——塔坨背過身去,有種怒火攻心的感覺,強壓!
邱葵見它還沉浸在小脾氣中,于是一邊捋毛,一邊仔細打量著四周問,“這化尸潭,是靠高溫熔化尸骨,還是潭底有什么嗜肉的怪物?”
“化尸潭水質(zhì)特殊,沒有任何妖族可以在其中存活?!敝辽偾昵笆侨绱?。塔坨垂眸,看了眼這潭水,不知先前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潭中涌動著什么。
“哦——”邱葵拖長了尾音,感嘆道,“那就是一鍋千年高湯??!”
這人渣……
塔坨咬咬牙,摁下想一腳將人踹下去的沖動,問道:“好端端的,你跑這兒來干什么?”
“你說呢?”邱葵反問道,“你都知道我用刀柄擴洞口的事了,說明即便你關(guān)閉五識沉睡,但已發(fā)生的事情,你依舊能有辦法得知,對吧?”
“有一絲神識護身?!彼绲?。
邱葵點頭,看來這小妖獸并不能完全信任她的能力嘛,也對,她都差點死了。
“說說吧,你們蒼侖崛來了多少妖狼?真準備跟西莽原林干一架呀?”邱葵開門見山地問。
塔坨搖搖頭,坐在她手心里,一副散漫的樣子。
“你不知道?”邱葵皺眉,“不該呀,卿爾姐姐說你是前任妖狼王,那哪怕蹲了千年的牢,也應(yīng)該余威尚在吧。怎地,現(xiàn)在你講話,在族里沒有分量了,他們有大事都不通知通知你嗎?”
她一臉同情又心疼的模樣,塔坨張了張嘴,覺得不知該如何解釋,然后又閉上了。
邱葵見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頗有些心酸地拍拍它的紅毛豆芽腦殼,嘆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原本我還琢磨著,若是此番前去赤翠峰找不到什么證據(jù),就得靠你這位前任妖狼王,替我搭個橋連個線,跟妖狼族那邊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賠禮道歉握手言和?!?p> “不能呢?”塔坨輕抬眼眸,瞥向化尸潭中央。
“不能啊……就算不能!”她捏了捏拳頭,氣鼓鼓道,“也請幫忙打服那群油鹽不進的貨!這水源,天下生靈共享,既然他不想插手,也請不要阻止我挖渠引流入斷頭河?!?p> “你這后路都給自己留好了。又何必祈求于他。走馬燈都留不下證據(jù),赤翠峰又能留有什么證據(jù)?”塔坨動了動手指。
那化尸潭中央的漣漪,正悄無聲息地一圈一圈擴大著。
邱葵:“我也知道找到證據(j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是還有你嘛。我在赤翠峰既然能發(fā)現(xiàn)你,說不定也能發(fā)現(xiàn)其他妖狼族,沒準他們正在找你呢。當場對質(zhì),約莫能讓我摸到真相的門檻?!?p> “不能!”塔坨一口否決,突然從邱葵手心里站了起來。
“不能什——?。?!”邱葵拉長了尾音一聲尖叫,整個人竟騰空而起,腳下礁石“砰”一聲,碎裂成渣,化進潭水中,消失無蹤。
“妖長石都能破,看來,是位老友了!”塔坨一躍,揪住邱葵衣襟,“看戲,躲遠點兒!”
“什么?”邱葵盯著那化尸潭中翻涌而出的水柱,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感覺塔坨的小手,揪住她衣襟用力推了一把,整個身子仿佛被颶風席卷住,迅速拉扯開水面,朝著一側(cè)的山崖上飛去!
“塔坨!”她大叫一聲,就見那水柱突然沖天而起,如一把利劍,朝著塔坨刺去!
遠遠望去,塔坨白色的身影,宛如一個小白點,渺小的可憐,在那水柱的沖擊下,避無可避,硬生生地消失了!
“化……化掉了?!鼻窨p腿一軟,癱在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