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很甜

　　晚飯結(jié)束沒多久，蔣溫彥借口還有事便離開。

　　賀崢公司里也有些事情要處理晚點回來，臨走前賀琛說要他好好照顧季念，別欺負(fù)人家。

　　賀琛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聲。

　　懷里抱著抱枕，說是看電視，其實也心不在焉的。倒是視線一直瞥向季念。

　　“念念，叔叔去公司一趟?！辟R崢握著門把手說道，語氣和藹：“你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你阿姨最近出差，明天才能回來呢?！?p>　　季念點頭，乖巧應(yīng)聲：“好?！?p>　　門外，司機已經(jīng)在等著賀崢。

　　季念從窗戶里瞧著，一直看到賀崢的車駛出門口，越來越遠(yuǎn)。她才斂了斂眼眸收回視線。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黯淡，夜幕像是潑了墨似得。一點點正在蠶食著夕陽周圍的霞光。

　　路燈比黑夜來得更早，這會路面已經(jīng)亮起來。

　　季正楷對季念并不像是平常親近的父女。

　　小時候季正楷忙，不是三天兩頭把季念丟在幼兒園，就是到了放假的時間沒去接。

　　季念至今還記得，她中考結(jié)束的當(dāng)晚，季正楷帶著她出去吃了頓飯，說慶祝她考上初中。

　　上了高中以后，季正楷比從前更忙。而且對季念也更有距離感，經(jīng)常不在家。偶爾寒暑假期才會領(lǐng)著她回老家里待一段時間，當(dāng)做休假。

　　好在賀叔叔一直很照顧她，明明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對她比任何一位親戚都要體貼備至。

　　按照賀叔叔自己的話說，就是拿她當(dāng)親姑娘。

　　“想什么呢？”賀琛又湊過來。

　　不等季念開口說話，一顆草莓先塞進(jìn)她嘴里。

　　這顆草莓很甜，完全熟透以后才會有的甜度。

　　入口即化，果肉甜膩。

　　“溫彥哥。”季念突然說了句，眼眸低垂，她斟酌著用詞：“你們今天吃飯之前都說了什么？”

　　“什么意思？”賀琛端著果盤要放回冰箱。

　　家里的阿姨做完了飯也匆匆離開，這會兒就他們兩個人。不說話的時候，靜到針掉都能聽見。

　　電視機里的音量很小，主持人有說有笑的。

　　客廳只開了壁燈，光線略微黯淡。

　　賀琛的身影被拉的很長。

　　背影寬闊干凈，高挺。

　　冰箱門“嘭”關(guān)上。

　　賀琛懶散地插兜，轉(zhuǎn)過身。

　　他眉眼稍挑：“沒說什么，就討論了學(xué)習(xí)。”

　　“......你確定？”季念有些不信。

　　賀琛撇撇嘴角：“不信么？”

　　“別人我可能信，你，我不信?！奔灸钫f。

　　賀琛挑眉，湊近說：“我也很熱愛學(xué)習(xí)。”

　　“對了，你到我房間里來一下?！彼p笑著說。

　　而且直白。

　　而且坦蕩。

　　孤男寡女的。

　　季念第一反應(yīng)是心慌意亂。

　　和賀琛認(rèn)識這么久，反而越相處越會讓她不知所措。甚至他的某一句話，某一個動作。

　　倒是沒覺得賀琛會對她做出什么事。

　　但心里還是不由自主地跳快了些。

　　像是有只小鹿沒有頭緒的亂撞。

　　她有點不知所措的慌張，手指都絞在一起。

　　耳垂紅得通透，一直綿延到臉頰。

　　“去、去你房間干什么？”勉強鎮(zhèn)定，她說。

　　賀琛故意嘆息：“不然怎么做?。俊?p>　　季念差點咬到舌頭：“做、做什么？”

　　驚得她瞳孔都放大，這人在說什么虎狼之詞。

　　他想做！什！么！

　　不對，他還想做什么！

　　“做題啊。”賀琛說的輕慢。一頓，他挑眉：“不然你以為是做什么？”

　　沉默。

　　空氣陷入了異樣的尷尬。

　　良久的沉默被打破。

　　“就是做題?！奔灸钜Ьo牙關(guān)，死不松口。絕對不能給賀琛笑話她的機會，“我想的就是做題?！?p>　　“是，是你自己想歪了吧。”她底氣不足。

　　“好好好，我想歪了?！辟R琛聲音低沉。

　　他其實真的什么都沒想啊。

　　不過看季念一臉委屈，還是給她個臺階。

　　季念輕咬著唇角，視線一直向斜下方看過去。

　　臉頰紅潤的熱潮還沒褪去，她聽見賀琛叫她：“過來，等什么呢？”

　　心里別別扭扭的，季念說：“我又沒說我去?！?p>　　被賀琛暗耍了一通，委屈的感覺蔓延著。

　　季念干脆偏過頭，打定主意今晚不搭理他。

　　她稍稍分神了一會兒，賀琛已經(jīng)走到了她旁邊。手腕搭在她肩膀上，“姑奶奶，求求你了。”

　　“就兩道題，講完了就放你出去?！辟R琛直接手臂一揮就攬過她的肩膀，“等會給你買好吃的?！?p>　　季念一怔：“？？賀琛你騙小孩呢？”

　　“呀，忘了?！辟R琛笑，“你已經(jīng)長大了，為父深感欣慰啊，wuli念念已經(jīng)是少女。”

　　他還故意清咳了兩聲，壓低嗓音顯得莊重。

　　“你、說、什、么？”季念這會兒心底里的那點子迤邐爛漫的少女情懷已經(jīng)煙消云散。她一字一頓地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奶聲奶氣威脅。

　　輕輕捏他胳膊，可奈何聲音發(fā)了狠也是軟聲軟氣的，“什么為父，誰是誰爸爸搞搞清楚?！?p>　　賀琛按著她的肩膀，湊近：“不是為父是什么，不然是為夫么？”

　　“......”

　　“嘭——”

　　世界安靜了。

　　季念拍拍手，抱枕隨手一撇，扔回沙發(fā)。

　　她下巴微微抬了起來，一本正經(jīng)：“兩道題是吧，去拿練習(xí)冊過來，我客廳給你講。”

　　“以后再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一頓，季念偏過頭去，“別怪我心狠手辣?！?p>　　“好好好?！辟R琛摸了摸鼻梁。

　　鼻腔里好像有股熱熱的感覺。

　　是不是流鼻血了。他心里嘀咕著。

　　長腿一邁就跨步到臺階，賀琛慢了下來。

　　聽著腳步聲遠(yuǎn)了點，季念偷偷地瞥了眼。

　　視線剛觸及到賀琛的背影，他好像有所感應(yīng)似得也偏了偏腦袋。季念又匆忙地斂了斂眼眸。

　　沒過多久賀琛就捧著練習(xí)冊和電腦下來。

　　“你拿著筆記本過來干什么？”季念問。

　　賀琛“恩？”了一聲，“打游戲?！?p>　　“你不是要我給你講題？”季念接著問。

　　賀琛說：“恩，不耽誤?！?p>　　不耽誤你個大頭鬼。

　　季念手臂抱在胸前，下巴輕抬：“一心二用?！?p>　　一頓，她嘆息：“算了，我給你講題的時候不準(zhǔn)玩。不然就不給你講了?！?p>　　“好。”賀琛輕慢地笑笑，電腦隨手打開扔在了沙發(fā)上，他拍拍屁股旁邊的位置，“過來?！?p>　　季念還是有點扭捏。

　　她顧左右地看了看，半晌才坐過去。

　　還特意選了離賀琛最遠(yuǎn)的位置。

　　“你坐那么遠(yuǎn)干什么？”賀琛挑眉逗她，黑眸沉沉，“難不成我還能吃了你？”

　　“......”

　　季念挪了挪：“你哪道題做不出來？”

　　賀琛打開暑假作業(yè)第一頁，遞過去。

　　季念疑惑：“第一道題？”

　　“不是，”賀琛說，“從第一道題開始?！?p>　　季念：“......”她真是高估了賀琛。

　　“填空題你也不會么？”季念俯低，柔順的發(fā)絲順著耳邊的鬢角滑落下來，將將遮住她的側(cè)臉。

　　她看得很認(rèn)真，視線一刻都沒離開練習(xí)冊。

　　氣氛安靜下來，難得和諧了幾分鐘。

　　電腦突然發(fā)出來“噔噔噔”的聲音。

　　季念順著視線瞥了眼，有個機器貓的藍(lán)色頭像正在給賀琛瘋狂發(fā)消息。

　　這個機器貓的藍(lán)色頭像，季念有點印象。

　　似乎是胖子的號，因為她偶然有次看到賀琛和胖子聊天，也有點印象。

　　賀琛沒動，季念抬起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有那么一點尷尬。

　　“胖子找我?！彼ＵＱ?，說。

　　季念低低的“哦”了一聲。指腹輕壓著圓珠筆，她心不在焉的。所以，為什么要向她報告......

　　沉默了會兒，那邊胖子的消息就跟轟炸機似得，一條接著一條的發(fā)過來。

　　賀琛頓了頓：“我可以玩了么？”

　　“為什么要問我？”季念困惑。

　　賀琛抿唇：“你剛不是說，講題不可以玩。”

　　“我...說的是講題時候不可以玩游戲?！?p>　　話音剛落，賀琛也點開了胖子的消息。

　　幾行字迅速地竄入眼簾。

　　胖子發(fā)來了一張女生照片。

　　一邊激動地搓手怒喊：[終于要到聯(lián)系方式了！]

　　[許哥！許哥！]

　　[長得怎么樣??！文科班班花加學(xué)霸！]

　　[之前文藝節(jié)表演唱歌的那個??！]

　　[操！！老子牛逼！?。?！]

　　季念下意識的瞥了眼。

　　她心虛，抬起來看了眼就迅速收回視線。

　　余光瞥到了賀琛在打字。

　　他沒避嫌，正大光明地在她面前聊起來別的女生。就連電腦屏幕都沒偏一下。

　　季念心里有點堵，悶悶的。

　　不停輕泛著酸澀的泡泡。

　　也是，賀琛想跟他們聊哪個女生不都是很正常的。

　　季念有時候也會聽到班級里的男生們在議論。

　　體育課跑步的時候也會討論哪個女生身材好，長得漂亮之類的話。

　　甚至她自己的名字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班級男生之間。上學(xué)期也收到了幾個同班男生的表白。

　　只是這會兒她好像才切身感覺到。

　　原來男生們之間的交流，是這樣的。

　　原來藏在心底里悸動的萌芽，已經(jīng)舒展。

　　只不過比起男生們，她自己的喜歡更含蓄。

　　“這題很簡單?！奔灸钫酒饋?，“你自己抄答案吧。”

　　賀琛一怔，他白皙的手還停在筆記本的鍵盤上，一動沒動：“答案？”

　　季念剛想點頭應(yīng)聲，余光突然瞥到了電腦屏幕。她看見賀琛打著：還沒季念十分之一漂亮。

　　抿了抿唇，她只覺得臉頰火熱。

　　酸澀的泡泡全都破裂，心里竟然有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