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便回來,叫嚷作甚?!?p> 安靜了許久,鄭彩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而后他坐正了身子,嘴里赫然正叼著一根白玉做的煙槍,此刻槍頭處還不斷飄出陣陣白煙。
“咳!呸!”
清了清嗓子,鄭彩懶洋洋的開始問話,不過沒問兩句,對方的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原本因為吸食福壽膏而變得愉悅到飄飄欲仙的心情此刻蕩然無存。
“他竟然敢扣我的船?如此囂張跋扈,這是根本沒把我等放在眼里呀!”
鄭彩咬牙切齒,他對鄭森的恨意直沖心頭,要知道,自己跟著鄭芝龍在海上殺人奪船的時候,鄭森這小子恐怕還在吃奶!
現(xiàn)在竟然反過來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了,這還能忍?
“不行,得先發(fā)制人!”
鄭彩啐了口唾沫,抄起煙槍就準(zhǔn)備出去,走了兩步才意識到手上東西,吩咐左右收好后,就出門而去了。
...
安平,鄭宅。
黃氏端坐在太師椅上,兩邊各是幾個年輕丫鬟伺候著,與她一起在堂上的還有鄭芝龍的幾個妻室。
幾雙婦人的眼睛互相交換著消息,而黃氏則表情淡漠,老神在在如同一尊大佛坐在主座上,靜靜看著堂下的鄭彩哭訴。
“阿母,大木他在南京讀書我從沒忘記送他東西,逢年過節(jié)都是各種南洋來的寶貝,一應(yīng)俱全都記著他那一份?!?p> “自打他去了臺灣,說是要移民經(jīng)營,我也不是說大木一個儒生也沒插手過族里的生意,就這么輕易去了臺灣能不能成事,咱從不怨言,只要大木的人一來,便是船都隨他用?!?p> “本想著這般為他操心,也不求大木什么,但是前幾日我派去臺灣的船卻無緣無故讓他給扣下了,還說什么我鄭彩只不過是鄭家的一條狗...”
鄭彩說著說著,語氣悲戚,聲音嘶啞,演技著實是一流的。
這要是光聽他的一面之詞,恐怕還真就信了,然而黃氏是誰?
鄭芝龍的老娘,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么些年過來了,什么沒見識過?
更別說鄭彩這樣的人,心里想的什么她都是明了的。
黃氏不動聲色,就這么靜靜的看著鄭彩,直到他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場上鴉雀無聲。
“森兒他還年輕,你個長輩跟他較什么勁,他在南京跟大家學(xué)儒,心里有傲氣,有些瞧不起你們也是正常的,回頭森兒來安平請安的時候,我叫他跟你道了歉就是了?!?p> 不緊不慢的說完,黃氏臉上閃過一抹和藹的笑容,接著道:“就這樣吧,老身還以為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呢,要把我叫來,鄭彩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還這么毛躁,唉...”
低著頭不停稱是的鄭彩聞言,在心中暗罵起來。
“老東西,就這么偏袒自己的孫子?我鄭彩受了辱,是能這么就輕描淡寫就翻過去的?”
“哼哼,就算是我同意,族里的人也不會答應(yīng),給我等著吧!”
舔了舔嘴唇,鄭彩擠出一臉的和善笑容,向黃氏謝過之后,起身就要離開安平鄭宅,他打算出門就直奔族中宿老那里。
將這事告訴他們,然后煽動族人對付鄭森,這次不讓鄭森乖乖的把臺灣的金礦吐出來,他就不姓鄭!
只是,可惜的是,剛剛走到門前,鄭彩的路就被一道人影擋住。
“叔父,別來無恙?!?p> 鄭彩眼睛瞪的滾圓,看到眼前這不知何時從臺灣趕到安平的鄭森,心中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打怵。
暗自退了半步,鄭彩這才打起氣來,他不客氣的打了個響鼻,一甩袖子就要繞過鄭森出門,然而卻被按在了原地。
“你做什么?!”
驚怒之下,他的聲音顯得非?;艔?,甚至還帶著一絲顫音。
鄭森笑了,做什么?我要你死。
“祖母!森兒來了!”
他沒理會鄭彩,反倒是邊走邊對大堂里面喊著,被按住肩膀的鄭彩也在一眾鄭森親兵的裹挾下被迫重新回到了鄭宅里。
來到堂下,鄭宅的下人見到鄭森到來,立刻顛顛的上了椅子,而鄭彩只能站在一旁,面色鐵青的瞪著鄭森。
“我的好孫兒,你怎么想到來老身這兒了?”
黃氏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對鄭森的態(tài)度其實也沒比鄭彩好多少,她這個大孫子是在倭國出生的,母親也是個倭國人,幼年又不在福建。
就算是鄭芝龍的長子,也實在難以讓年近古稀的黃氏有多少舔犢之情。
鄭森熱臉貼上冷屁股,但也不惱,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么個情況,莫說是現(xiàn)在,就算是后世,也會有不少奶奶對于自家兒子娶了一個日本老婆,又生下一個中日混血孫子而心中不滿,更別說現(xiàn)在了。
“孫兒來安平,一是為了看望祖母,向諸位姨娘請安,二嘛,就是為父親清理門戶的?!?p> 說到最后“清理門戶”那四個字的時候,鄭森若有若無的瞥了鄭彩一眼,頓時駭?shù)膶Ψ窖凵駚y顫,身子微微發(fā)抖。
“這家伙,本以為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膽子這么大,竟然帶兵闖進(jìn)鄭宅,還如此口出狂言。”
“清理門戶?這說的不就是我嗎?”
心思紊亂之下,鄭彩下意識的對號入座,又多想起來了。
“清理門戶...”
黃氏眨了眨渾濁的眼睛,看向了鄭彩,老臉揚起了笑容。
她拉著鄭森的手,細(xì)細(xì)撫摸,感慨的說道:“真是個好孫兒,我早與你父親說了,家里的蛀蟲太多,這樣下去可不行,遲早要把這個家敗光的?!?p> “可我不過是個老婦人,說的話別人哪里肯聽?倒是我的好孫兒是個漢子,是該替你父親清理門戶了,北邊這么亂,家里還不消停,我鄭家走到今天不容易,誰要是想挖鄭家的根,我老婆子第一個不同意!”
黃氏語氣極重,說到最后手上由黃花梨制成的拐杖重重朝地上一杵,瞇著眼睛掃了鄭彩一眼。
鄭森笑容更加濃郁了,他正愁在家族內(nèi)部沒有強(qiáng)力人員支持呢,僅憑鄭鴻逵一個恐怕還不夠分量,現(xiàn)在打著瞌睡枕頭就來了。
黃氏是鄭芝龍的母親,在鄭家地位極高,對鄭芝龍也有一定的影響,有她幫忙,再加上手上的那些證據(jù),扳倒鄭彩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