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外濛濛細雨,明月樓內(nèi)芬芳四溢,兩個女子的手指在各自的樂器上靈活舞動,琴聲質(zhì)樸空靈,笛音悠揚婉轉(zhuǎn),一個清麗動人,一個清冷孤傲,一個似六月芙蓉,一個似冰山雪蓮。
如此好景,時光廝磨,縱是神仙也沉醉其中了。
子末在近處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溪音,心中萬般思量,今生得遇佳人,何其有幸,愛而不得,何乎哀哉。
溪音也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那也是她心心念念,在心頭千回百轉(zhuǎn)的少年郎,他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知音于此,方不辜負自己苦練多年琴藝。
人間風(fēng)月,逍遙此生,該有多好。
鐘良哂笑著,觀望著這二人,心里只嘆道:真是個是非之地啊,這要是被旁人瞧了去,大家怕是要一起黃泉路走一遭。
就在此時,他看著吹笛的阿瑜正在盯著自己,那眼神仿佛在告訴他:你要是敢亂說,就死定了!
鐘良被這女子凜冽的目光嚇了一跳,暗暗道:這官家的口味近幾年越來越獨特了,那月貴人俗氣,這個又如此霸道,吃不消吃不消。遂轉(zhuǎn)頭看向溪音,還是這娘子恰到好處,外表溫柔,內(nèi)心活潑,為人也灑脫。
就這樣,一曲又一曲,一杯復(fù)一杯,幾乎到了深夜,依然沒有散場的意思。
阿莫和幽若在門口坐著,看著深邃的藍天,吹著夜風(fēng)。
阿莫取了件披風(fēng)給幽若,說道:“你仔細凍壞了,夜里寒涼,這個你披上?!?p> “阿莫,你說我家娘子是不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
“我瞧著這宮中的娘子都各有千秋,但瑾美人和這些人都不一樣,她不屬于這里?!?p> “要是她不是官家娘子該有多好,與你家郎君極為相配?!?p> “誰說不是?早就該……”阿莫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趕緊閉口不言了。
“早該如何?”幽若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我們守好門,他們難得快活一次。我們也樂得清閑,天為蓋地為廬一次。只是今夜無星無月,可惜了?!?p> ”這有何難?”幽若說著將自己的手串取下,那手串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爍出七色玲瓏光芒,她繼續(xù)說道:“你瞧?也不遜于那星月吧。只是星河浩瀚無垠,我這手串只能照耀腳下這一方地,但這美卻觸手可及,不似星辰,遠在天邊,可望不可得?!?p> 阿莫看著眼前的幽若,小小的尖尖的下巴,朱唇點點,忽然恍惚,他有些明白他家郎君了。
“你盯著我做什么?”
阿莫撓撓頭,尷尬地笑著:“我看有個蚊子落你頭上了?!蔽?guī)湍愦蚺芩f著揮著袖子在幽若頭上。”
“哎呀,我的頭發(fā),你刮到我的珠花了!”
“哦哦,對不住……”
屋內(nèi)幾人高歌起,舉杯搖晃,面色潮紅。只有阿瑜一人保持著一絲神智。
溪音歪倒在椅子上,腳下是鐘良橫著躺在地上。
子末伸手為溪音理了理鬢發(fā),看見她眼神迷離帶著春風(fēng)般的笑意,差點把持不住,幾乎欲將臉貼在溪音臉上?!拔?,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我……我也是?!?p> “子末兄,我明日回了閣主,取了身契,跟你走,可好?”溪音已經(jīng)意識模糊,本能說著這些。
阿瑜在一旁看到他們?nèi)绱?,不禁紅了眼眶。
子末拉住溪音的手,答道:“好?!?p> 隨后吟誦道:
“恐是天仙謫人世,只合人間十三歲。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p> 他大笑著痛飲了幾口,眼淚劈啦啪啦滴落在酒壇里。
阿瑜看著對面的少年,心中一痛,難怪溪音想要出宮,這二人真真是……
正思索著,忽然腳被什么東西抱住,驚地她忽然站起,只見地上縮成一團的鐘良,嫌棄地踢了一腳。
那地上的鐘良被踢了一下,感覺有些疼痛,喊道:“哪個廝如此放肆!”說完又睡著了。
子末見鐘良已經(jīng)不省人事,喚來阿莫道:“你將鐘大人送回去吧?!?p> 鐘太醫(yī)走后,阿瑜和子末二人將溪音扶到榻上休息。
“你跟我出來一下?!卑㈣ふf道。
待出門后,幽若進去伺候溪音,子末和阿瑜在門外交談著。
“你二人是何關(guān)系?”
“是……朋友。”
“溪音都和我說了,怕是不止是朋友吧?!?p> 子末緊張了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知道嗎,她為了你,竟然想出宮清修。”
子末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沒想到她竟然為了自己萌生這種瘋狂的想法。
“我,我何嘗不想帶她走!都是我的緣故,才害她……我一定要帶她離開這里,不管付出任何代價?!?p> “你想怎么做?”
“我已有計策,只是目前還不完善,但是我會盡力去做?!?p> 阿瑜聽他語氣堅定果斷,不由得有些欽佩,這少年年歲不大,卻是勇氣可嘉。
“你可知道,拐帶寵妃出宮,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愿意為了溪音冒如此風(fēng)險?”
“我全家,只余我一人,賤命不足惜,若能換得她自由,怎樣都值得!”
“那你可知,如你事情敗露,連累了溪音又如何?”
“放心,我定會獨攬罪責(zé),再說,本就是我一意孤行,溪音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失敗了,希望她能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溪音迷迷糊糊地喊著:“子末,梅花醉一壺,那可不夠……”
幽若拿著帕子為她擦汗,“是是,一壺不夠,十壺可夠了?”
溪音咂巴了幾下嘴,嘟囔著:“十壺勉強,只是你酒量太差了?!?p> 其實她不知道,酒量差的一直是她自己,子末是遇強則強。譬如今日,他雖飲許多,卻仍然記得她久坐彈琴脊椎不好,特地中途去取了靠墊。溪音并未察覺,但阿瑜卻一直看在眼里,她本冷心冷情,卻不得不為這種種情意打動。她生長在清音閣,見過諸多達官顯貴一擲千金,卻未曾見過如此真心真意,只是一個小小舉動,倒是勝過那千金萬金。
她一邊向院內(nèi)的合歡樹走著,一邊嘆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