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一皇子（二更）
雖說圣人的賜婚還沒下來，但各路官員的消息卻十分靈通，自上次蒹葭閣走水后，不少人家都上門探訪，不知道往那破落的院子里添了多少好東西，又有千奇百怪的補藥，怕是十個胃都裝不下。
那些邀請赴宴的請?zhí)蚕袷茄┢右粯蛹婅枚?，但上面的名字無一例外只有林照一人，偶宴請林長宜的，也都被林父出面給拒絕了。
歷經(jīng)那一場大火后，林父心里對林長宜頗有懷疑，為了能讓聯(lián)姻之事順利得成，他近來對林長宜管教甚嚴，連基本的出行都禁止了。
林照以為林長宜這樣的性子會爭論，或是背地算計，沒想到這人只是每日待在自己的相思閣里，像是一只挨訓的貓般聽話。
既然林長宜不搗鬼，林照也沒心思和她一般見識，每日看書寫字，或是聽唐氏的訓導，林府偌大，光是逛園子就不覺得悶，也不出門，假山處，秋千架子上，或者湖畔的瑯橋涼亭里，到處都是她捧著書卷孜孜不倦的身影。
芒種和那些修繕蒹葭閣的工人們打著交道，春分便貼身伺候林照，左右小暑現(xiàn)在沒了雨水，也每日跟在兩人身后。
這丫頭太小，也做不了什么，單有一門插花的好手藝，日日在賞花苑里挖挖拔拔的，冷不丁坐了一個屁股墩兒，回頭看了看林照，那人在柳樹下看書，春分給她拿了一個坐墊。
那柳條像是拂起的絹帛，飄搖在林照的周身，她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抹胸襦裙，肌膚白嫩的像是剝了殼的雞蛋，冗長的秀發(fā)用根白玉簪子挽著，偶有幾根散落，目光低垂，徜徉在那文字中，無法自拔。
小暑舉起手里的玉蘭比劃了一下，想著自家姑娘就是玉蘭成精了。
“姑娘，茶煮好了，回去歇一歇吧?！贝悍终f完，搶過林照手里的書卷，都埋頭看一早上了，脖子和眼睛還要不要了。
林照伸了個攔腰，帶著這兩人回去，翹頭案上成山的請?zhí)蓟亟^了，只是看到一封賀帖，上面署著楊寶嘉的名字，才好奇的打開來看看。
楊寶嘉性情純良，賀帖上的話也質(zhì)樸可愛，上次赴宴回來后，林照便讓人送了一套字帖給楊寶嘉，兩人往來消息，關(guān)系也逐漸親昵，前些日子楊寶嘉約她上集，林照本想應(yīng)下，但自己拒絕了旁人卻獨獨和楊寶嘉交好，眼下情形，難免給兩家徒增是非，也就不了了之了。
“姑娘，薛家來人了。”
小寒進來傳話，林照淡淡道：“來人自有父親或是二哥接待?！?p> “來的是薛公子身邊的小廝，說給姑娘送東西，老爺便讓過來了?！毙『值?。
林照這才點頭，春分要拉屏風，卻被她阻止了，不多時一個身形板正，面容清秀的小廝走了進來，給林照行了禮，這才低頭道：“請二姑娘安，奴是公子的貼身小廝平憐，公子讓奴給姑娘送些東西來?！?p>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本書來，春分接過遞給林照，那人上眼，瞳孔微縮，立刻坐直了身子：“這是徐丹青的真跡！”
這凌鶴體是湯朝徐家的家傳字體，極其難學，加之不外傳，所以幾百年過去，留下的真跡和拓本少之又少，她現(xiàn)在寫的，都是經(jīng)過后人改良的，多是從江淮手里留下的，忍不住說道：“這東西極難弄到的，他是哪兒來的？”
平憐淡淡道：“公子沒說，只要二姑娘喜歡就好?！?p> 說完，又掏出一個紙包來：“還有這袋酥子糖，是公子親手做的，說比外面買來的干凈，也想讓姑娘嘗嘗?！?p> 林照露了笑意，接了后讓春分送客。
那人將平憐送走，回來后說道：“這個薛公子倒真有心，送的東西還都送到了姑娘的心縫兒里呢?！逼逞?，只見林照斜倒在軟榻上，舉著真跡，嘴里吃著酥子糖，根本沒有聽自己說話。
“姑娘?！贝悍譁愡^去道，“剛才奴聽平憐說，前幾日春獵的事，您還記不記得？就是十一皇子的事。”
林照輕應(yīng)，這事兒前段時間也聽林父說了，開春圍獵，圣人帶著幾位皇子和各宮娘娘去宮外的洞庭峰旁郊游，好好的，誰知道十一皇子竟然被毒蛇給咬了，雖然救治及時，但毒性太強，加之十一皇子素來體弱，御醫(yī)們也束手無措，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
“平憐說最近薛夫人又入宮侍疾呢?！贝悍值馈?p> 林照點頭，春分說，十一皇子從前和薛道一起開蒙，兩人一同在薛家私塾里面讀書，自幼關(guān)系親密，認了薛夫人做姨母，這次是那人自請去侍疾，薛道也是日日進宮探望，不過看這架勢，十一皇子是撐不過幾天了。
林照放下真跡，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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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殿的偏殿里，劉御醫(yī)將十一皇子小腿上的紗布掀開，看著那不見好轉(zhuǎn)的腐爛皮肉，嘆了口氣，現(xiàn)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簡單清理后，將藥末傾灑在上頭，重新纏好，囑咐宮人按時給十一皇子喝藥。
十一皇子陳斯今年不過十九歲，性情爽朗，清新俊逸，四歲上沒了生母，養(yǎng)在皇后的膝下，那么好的一個孩子如今躺在床上，瘦骨嶙峋，面堂烏黑，嘴唇也是青紫的，眼角全是黏垢，呼出來的氣都是臭的。
薛夫人一臉心焦，幫他用帕子擦著眼睛，十一皇子卻苦笑道：“姨母別做這些活計了，兒子一身臟得很?！?p> 薛夫人道：“我的兒，說什么傻話呢?！边磷尤滩蛔〈箿I，“不過是一條青毒蛇，怎么會治不好，我看就是御醫(yī)不中用！”
劉御醫(yī)嚇得跪地，俯身道：“夫人息怒?！彼约罕旧硪灿行┮苫?，“那青毒蛇烈性大，殿下體性寒涼，兩方?jīng)_撞又不敢用虎狼之藥……是卑職無能?！?p> “罷了?！?p> 薛夫人也不愿意聽這些廢話，讓他出去，握住十一皇子冰冷的手，哽咽道：“我的兒，你受苦了。”
這殿中無他人，十一皇子也是彌留之際了，疲憊的眨了眨眼，有些悲戚的說道：“姨母，是兒子窩囊，早知大哥這樣不留情面，我又何必避爭，倒不如……咳咳……和他爭個你死我活，那他倒是忌諱，不敢輕易下手，誰曾想我越忍讓，越避其鋒芒，卻還是不肯放過我，竟然……竟然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