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姚瑤同坐一處的畫屏,卻是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起身撲通跪在了地上,朝著憐花叩首。
“奴婢身份卑微,不敢與少夫人爭輝,還是請少公子夜里宿去望心閣吧!”
憐花聞言卻是淡然一笑,“你在緊張什么?伺候少公子不是你身為妾室,應(yīng)盡的本分嗎?”
管長生第一次見沈憐花露出這樣的笑容來,這種笑充滿自信,也超然脫俗。
原本聽到她說讓他去畫屏房里時,他還有幾分生氣的,看到這笑,他突然領(lǐng)悟到她前面那句話,似乎是在鋪墊什么。
“奴,奴婢沒有緊張,奴婢是,是受寵若驚?!碑嬈翉娮麈?zhèn)定的回道。
“你也是伺候過少公子的人了,是受寵若驚還是心有旁騖,希望你能分得清。從今日起,你只需擔(dān)好一個妾室的名就行了,老老實實的待在你的墨香苑,不許再接近與侍奉長生。畫屏,我如此說,你可能明白?”憐花素手摩挲著茶盞杯沿,溫聲道。
“奴婢明白,奴婢,謝少夫人。”畫屏含淚伏地道。
“為何?”管長生問。
“嘶?!睉z花還不及回管長生的話,先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么了?少夫人?!绷⒃谒砗蟮妮p鴻,緊張的問道。
“沒什么,茶盞上有個缺口,劃著手而已。”憐花抬起右手,只見纖細玉指上已滲出了血珠。
管長生側(cè)身靠過來才握住她的手,卻被沈憐花靈巧的抽出并躲開。
她總是這樣,會突然嫌棄自己,忽遠又忽近,管長生悶悶呼出一口氣,甚感無力。
憐花接過輕鴻遞上來的帕子,按在了手指上,起身從容道:“長生不在許久,這府上大小事務(wù)是你交由我打理的,既然是我說了算,那便由著我安排,你若有疑,大可收了我的掌家權(quán)。總而言之,我不喜歡這個畫屏,你要是心疼她,舍不下她,那明日離府便帶上她同去吧。還有,你這來去匆匆,今夜不如宿去畫竹苑好了!”
看來又誤會了,管長生方才真就只是隨口一問,她哪只眼睛看見他舍不得了?好吧,她是哪只眼睛都看不見。
她口中的畫竹苑是姚瑤的居所,讓他去找仰慕自己的表妹,也比那個已經(jīng)不干凈了的愛妾強,憐花如是想。
說完她朝著管父管母的方向盈盈福身,算是告退辭禮,扶著輕鴻的手臂就出了前廳。
“這,娘,她這是?”管長生看著一屋子的人神色淡定,只想喊母親為她說句話,他是真的冤枉。
“別喊娘,你自己的夫人,什么個性你不知道嗎?不過,我瞧著她這性子倒是越發(fā)喜歡了?!?p> 管母嘖了他一句,遞給自家老爺一個眼色,二老就在丫鬟的簇擁下退場了。
畫屏默默起身,朝著管長生一拜,領(lǐng)著身后的小丫鬟也走了。
“長生哥哥,要不你去我的畫竹苑吧?我想聽你講講這半年多,你在外間遇到的奇聞逸事?!币Μ幚荛L生的衣袖撒嬌道。
“去什么畫竹苑,我累著呢,你就別鬧了,我夜里還宿望心閣那邊?!惫荛L生抽出自己的衣袖出了門。
管長生走后,姚瑤露出一臉兇相,反手就將茶盞扔在地上摔了個稀碎,為什么他們每個人眼里都只有沈憐花,姨父向來不聞事就算了,就連姨母現(xiàn)在也不向著她了。
還有那個沈憐花,她到底算哪根蔥啊,畫屏一個妾室,她一句她不喜歡,就把人關(guān)在苑子里,偏偏表哥還百般由著她。
“小姐,您不該在這里摔杯的。”她身后的丫鬟上前小聲道。
這丫鬟是自小就跟在她身邊的,姚瑤收了脾氣,氣呼呼的出了前廳。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與管長生的那點情分,早已經(jīng)不起消磨了,可是他常年不落家門的,一回來又扎在望心閣,她是連接近他都難。
她今早起來,聽到府里的下人們口口相傳的,皆是他夜半騎快馬趕回,不知疲倦的直接就去了望心閣,還將人從榻上連被抱起親熱,才招致輕鴻錯手打傷了他的頭。
他這是有多巴著那個瞎子,兩人還一直睡至午時方起,也不怕府里人看笑話。
夜里沈憐花沒去前廳跟他們一起用膳,才準備洗漱就寢,管長生就過來了。
兩人悶坐在一處靜默無話,輕鴻則早早的就閃人了。
看到憐花摸索著拆卸發(fā)飾,管長生還是靠了過去,輕柔而又認真的替她一一取下。
“長生,今日之事……”憐花話才出口,就被管長生打斷。
他語氣極為不耐道:“無事,我本也不喜歡畫屏,你看她不順眼,可以給足銀錢打發(fā)出府的,何必非要留她在府中?還有,我也不去什么畫竹苑,你別總想著把我往外推,我就只躺在你身邊,占不了你多少地方。”
他這番話竟是讓沈憐花聽出了別樣的涼薄來,畫屏終究也是侍奉過他的女人不是嗎?
一個妾室便是許足了銀錢,又能有多少?被打發(fā)出去后,難免要遭人詬病,往后如何重新生活?
憐花自己就是遭人嘲弄慣了的,自然更明白那份艱難處境。
所以她才決定把畫屏養(yǎng)在府里,就算給不了她許多,至少能讓她衣食無憂。
“在想什么?”管長生見她長久愣神,輕撫了下她的發(fā)絲,緩了語氣問道。
“十日后表哥大婚,我也許久未見過嬸娘了,甚是想念,想要過去看看。”憐花垂目道。
“林逸豐要成親了?”管長生不動聲色的假意很吃驚。
目光卻是一瞬不移的盯著沈憐花的臉,林逸豐成親,她心里應(yīng)該極不好受吧?
說起林逸豐的這門親事,還是他的手筆。
前陣子他手底下一名副將,與他閑話家常,聊起自己的遠房表妹,長得甚是好看,如果不是早已心有所屬,又求而不得成癡,那鐵定了是要介紹給自家將軍管長生的。
管長生在都城秘密任了個將軍之職,他并不愛重名利,許是在天界享有戰(zhàn)神之名擅武吧,所以身為凡人的他,就算出生在書香世家,也還是棄文從武了。
這事極為隱秘,除了自己的父母和管榮知曉外,瞞得管府上下是密不透風(fēng)。
“我已娶妻。”管長生傲驕應(yīng)道。
“娶,娶妻了,那敢情可惜了,可惜了,說來我那表妹家,與將軍所在的莊子離得還挺近的呢?!备睂⑼飮@。
“哦,是嗎?你那表妹心儀何人求而不得?說來聽聽,指不定本將軍還認識呢!”管長生笑道。
“好像是叫林什么豐的,是個文弱書生,家境也不咋的,估計就是一專騙癡情小女子的小白臉?!备睂⒆ザ鷵先?,就是想不起全名。
“林逸豐?”管長生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副將一拍大腿,連連稱是。
有時候世界就是這么小,緣份就是這么奇妙。
他記得自己第二世尋泠心的時候,是走遍了大江南北跋山涉水,可其實人就在自己身邊,是硬生生被他錯過了。
這一世她也依舊在他身邊不遠處,似乎只在等待他一個回眸,他們便能遇見。
管長生蔫蔫壞笑著給那副將出了個主意,不想這事竟還真成了。
“嗯,長生,你此次出門要多久?我想去,你可有時間?”憐花問道。
“你,想讓我陪你一起去?”管長生頗覺意外。
“你若能去自然是極好的,就是,怕你不得空罷了?!睉z花低眉順眼,回答得還算真誠。
“日子我記下了,到時候再看吧,若是我沒回來,你帶上輕鴻直接去就好了?!?p> “好?!?p> 之后二人洗嗽上榻亦再無話,憐花背對著管長生,轉(zhuǎn)向床榻里側(cè),只占了一小方位置。
管長生想攬她入懷,手卻僵在半空,游離著又縮了回來。
他在她身邊安排了兩名高手暗中保護,卻同時也在監(jiān)視著她。
這大半年來,他人雖不在管家莊,這里的大小事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吳伯說林逸豐與沈憐花情投意合,對此他始終耿耿于懷。
他以為他不在時,她會與林逸豐聯(lián)絡(luò)密切,不曾想這大年來,她不僅與他無任何往來,就連她嬸娘都只去過一兩封家書,她一心一意的替他掌管著管家,替他盡孝于父母膝下。
可他卻在與她虛與委蛇曲意逢迎,甚至還算計上了林逸豐,從前他是真干不出這種事的。
管長生走后的第三天,憐花在深夜里被輕鴻扶著去了墨香苑。
就在兩個時辰前,她讓人給畫屏送了一碗湯藥過去。
被派過去照顧她的人中,有一位通些醫(yī)理的老婆子,去了望心閣回話,說是畫屏腹痛到不行,鬧著死也要見她一面。
憐花拿帕子掩在鼻子上,還是遮蓋不住滿室的血腥味。
“沈憐花,你活該瞎了雙眼,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要了我孩兒的命,你這個蛇蝎心腸的惡毒女人,你不得好死……”畫屏強忍著腹痛,手指緊緊抓著床沿,對著進來的沈憐花破口大罵。
“下賤胚子,再敢言行無狀辱罵少夫人,信不信我讓人拔了你的舌頭?”輕鴻嫌惡的看著床榻上掙扎著的畫屏怒喝道。
“我下賤,我和順子真心相愛,我懷了他的孩子怎么了?我礙著你們什么事了?”畫屏嘶吼道。
“你也配談?wù)嫘南鄲?,你身為少公子的妾室,卻與家仆私通,還有了孽種。也就少夫人心善,有心想要放你們一馬,還給了順子一大筆銀錢,不想他獨吞了銀錢還將你丟下,天高任鳥飛的過瀟灑日子去了。少夫人為保全你的臉面,才賞了你一碗落胎藥,還留你在管府,你倒好,居然恬不知恥的倒打一耙。”輕鴻憤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