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楚涼很快便踏上了去往魯南城的路,一并帶著的,還有大寧的三關(guān)七城邊防圖。
皇帝只帶了百名御林軍,他的御林軍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高手,百名便能抵得了千軍萬馬,一行人扮作販賣茶葉到魯南城的商隊,聲勢并不浩大。
便是這樣,在他們越過魯南與大寧交界線的時候,還是被尉遲歡安插在附近的探子給發(fā)現(xiàn)了。
尉遲歡很快便接到了線報。
尉遲歡拜訪元瑯的時候,楚梓兮正同元瑯在馬廄里喂馬,他足足在正廳等了他們許久,元瑯才帶著楚梓兮姍姍來遲。
尉遲歡只見過楚梓兮一次,便是在他夜闖王府那日,順帶還賞了她一掌。
如今再見,竟驚為天人。
楚梓兮今日著了一襲紅色石榴裙,外罩半透明的單絲羅白色花籠裙,上面以金線繡了鳳鳥形狀,滿頭瀑布青絲并未束成發(fā)髻,只用一根紅色的帶子在長發(fā)中間的位置系了起來,眉心描了紅梅花鈿,右眼眼角的一點朱砂痣在暖陽下熠熠生輝。
大抵世間只有此女,可讓元氏兄弟為她爭風(fēng)吃醋,互相殘殺。
尉遲歡的眼神太過熾熱,楚梓兮一進(jìn)正廳,便覺著渾身不自在,元瑯自然也瞧見了,眸間已有不悅,他對著楚梓兮道,“阿兮,你先回房去?!?p> 楚梓兮眸光閃過一絲輕蔑,然后點了頭,轉(zhuǎn)身離開。
尉遲歡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面帶微笑,“王爺,可算是回來了,看來這溫柔鄉(xiāng)您沉醉的很?!?p> 元瑯眼睛一瞇,坐到了正座上,“本王還以為將軍只鐘情于華錦一人,卻沒想到……”
剩下的話元瑯沒有講出來,只由著尉遲歡自己去猜想。
尉遲歡爽朗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王爺愿意,本將軍也可收了你的阿兮,給本將軍做妾室?!?p> 話音剛落,尉遲歡便覺著耳邊閃過一陣疾風(fēng),然后頭皮一緊,轉(zhuǎn)過頭,一枚飛鏢斜插進(jìn)他身后的柱子。
大意了,元瑯出手太快,尉遲歡只顧自己調(diào)侃,若是元瑯手一偏,這枚飛鏢可就插進(jìn)他的腦袋里了。
尉遲歡訕笑道,“王爺也太小家子氣了,本將軍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p> 元瑯冷哼一聲,“本王方才,可沒同你開玩笑。”
尉遲歡聽罷,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王爺,可不能太過沉迷美色,小心那女人害死你?!?p> 元瑯聽罷,只覺得有些好笑,尉遲歡只怕是忘了他同自己密謀的緣由,他為的也不過是一個華錦而已,“你我二人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p> 尉遲歡沒有接話,直入正題,“皇帝已經(jīng)進(jìn)了魯南境內(nèi)?!?p> “那不正好遂了將軍的心意嗎?!?p> 尉遲歡起了身,“后日便是五月初三了,一切依計劃進(jìn)行。”
“皇帝帶的御林軍,可不是什么好對付的角色,”元瑯端了桌上的茶碗,飲了一口,黑色的眸子里盈著一團(tuán)看不清晰的光芒,“將軍還是提前在山羊谷布下埋伏的好。”
“你放心,這些我自有安排?!?p> ……
五月初三。
卯時三刻,楚梓兮被侍女從床上拉了起來,一番梳洗之后,換上了一身男裝。
辰時一刻,元瑯從外面進(jìn)了房間,陪著楚梓兮一起用早膳。
席間他看著楚梓兮今日的裝扮,唇角噙了輕浮的笑容,輕言道,“阿兮生了一副好皮相,便是扮作男子,也想讓人撲倒在地上,肆意妄為一番?!?p> 楚梓兮聽罷,剛喝進(jìn)嘴里的白粥險些便要吐了出來,白皙的臉上浮上兩朵紅云,聽到站在身邊布菜的侍女的低笑,楚梓兮只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這三年來,元瑯登徒子的功夫倒是長了不少。
辰時三刻,楚梓兮坐上了去往山羊谷的馬車,臨上車時,元瑯遞給她一把匕首,那是一把很好看的匕首,匕鞘上鑲著藍(lán)色的寶石,手柄圓潤光滑,小巧精致。
元瑯說,你拿來防身,若我出了意外,祁璉會帶你走,到時候你便可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馬車行駛在路上,楚梓兮只聽到嘎吱嘎吱的車軸聲,腦海里不斷的回想起方才元瑯說的那句話,什么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總覺著元瑯那句話像是在交待遺言。
想到這里,她心口一痛。
祁璉坐在前面趕馬車,元瑯并沒有和她走同一條路,似乎是去了別處。
路上楚梓兮問了祁璉好些次,可祁璉就是不答她,只說主子會與她在山羊谷會合。
巳時三刻,馬車停了,祁璉下了車,對著車?yán)锏娜说?,“殿下,到了?!?p> 楚梓兮聽罷,將手中的匕首藏進(jìn)寬大的袖子里,然后起身,下了馬車。
楚梓兮難以想象,在漫天黃沙的魯南城,居然還有這樣一處綠谷,他們現(xiàn)在站在山谷的最高處,放眼望去,山谷上長著漫山遍野的樹木,一條寬闊的大河橫亙在山谷的底部,伴著鳥語花香,向東流去。
祁璉見她如此,出聲提醒道,“殿下,跟著奴才走,一會兒主子就來了?!?p> 楚梓兮點了頭,跟著祁璉往前走。
祁璉帶著她,往山谷下面走,山羊谷地勢相對其他山谷而言,較為平緩,走起來不大費力,再加上今日楚梓兮穿的是男裝,倒也沒耽誤多少時間。
祁璉將她帶到了一處異常隱蔽的位置,然后指著前面大約一百步左右的一個空地說,“殿下,待會兒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您都不能發(fā)出聲音,不然到時候,王爺便前功盡棄了?!?p> 楚梓兮聽他如此說,扶著書的手倏然抓緊,她忽然覺著一絲寒意襲了過來,也許,她又被拉進(jìn)了一場漩渦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祁璉,待會兒會發(fā)生什么?”
“您不是想知道,致您家破人亡的兇手到底是誰嗎?”
午時一刻,山谷里突然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不多時,尉遲歡便出現(xiàn)在了那塊空地上,他的身后,跟了一大群烏壓壓的士兵,根本瞧不出數(shù)量。
尉遲歡高坐在馬上,身著一身銀色盔甲,而他的身旁,立了一匹紅色的馬,那馬上坐著的人,身著一身藍(lán)色衣袍,袖口上還用金線繡著云紋。
雖然早就清楚元瑯同尉遲歡有所勾結(jié),如今看到他們一同出現(xiàn)在這里,除了訝異之余,楚梓兮更多的是恐懼,如果元瑯和他明目張膽的站到了一起,那么在他們對面的,勢必便是元郇,也只能是元郇。
元瑯寧可通敵叛國,也想除掉的人,只有她的皇帝夫君,元郇。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馬蹄聲,楚梓兮知道,元郇,來了。
元郇騎馬走在最前面,他今日也著了盔甲,金色的盔甲在烈日下閃閃發(fā)光,他在距離尉遲歡五十步的地方站定。
馬上的皇帝掃了一眼,看到尉遲歡身邊的人,眼神一頓,隨后沉聲道,“尉遲歡,朕的皇后呢?”
方才皇帝的那個眼神尉遲歡顯然看到了,于是他笑道,“陛下見到明安王在此,似乎絲毫不意外?!?p> “朕今日是來贖皇后的,其他不相干的人,朕不在意?!?p> 元瑯冷眸一縮,“皇帝,本王以后會坐穩(wěn)你的皇位,娶了你的皇后,怎會是不相干的人呢?”
“大膽!”馬上的皇帝聽罷,從馬上飛身而下,提劍便朝方才說話的元瑯砍去。
元瑯見狀,也下了馬,拔了腰間的佩劍,二人你來我往,便打了起來。
尉遲歡坐在馬上,眼神里帶了幾分玩味,隨后對著另一旁的和宗遠(yuǎn)說道,“大寧皇帝也不過如此,明安王不過一句話,便讓他失了理智?!?p> 和宗遠(yuǎn)看著纏斗的兩人,眼神里帶了些疑惑,“將軍,那皇帝的招數(shù),奴才總覺著在哪里看過似的?!?p> “哦?”尉遲歡聽罷,也留意了幾眼,隨后眼睛越瞇越緊,“明安王,他不是皇帝。”
正在纏斗中的元瑯早發(fā)現(xiàn)跟他廝殺的人不是皇帝,因為這人身上一股蠻勁,且招招致命,元郇同元瑯一樣不擅使劍,所以方才他提劍上來,元瑯才會下馬去接。
如今這人劍術(shù)竟出奇的好,元瑯有些敗下陣來。
尉遲歡抬了手,和宗遠(yuǎn)將弓箭奉上,他彎了弓,拉箭,瞄準(zhǔn),在元瑯后仰躲避那人劈來的劍時,松了手。
利箭破空襲來,正中那人的胸膛,身穿金甲的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金甲上很快滲出了血,元瑯走到那人身邊,奪了他的劍,弓下身來,抬起他的頭,取下他的頭盔,在他臉上一番摸索,撕下來一張人皮面具。
看著那張臉,元瑯的眼睛慢慢放大,“是你。”
“元瑯,你個懦夫,只會……只會用我阿姊來威脅……威脅陛下……”
楚梓兮聽著那聲音,眼淚奪眶而出,是楚涼,那人是楚涼。
她抬腳便要跑過去,豈料身后的祁璉一手捂了她的嘴,另一手將她牢牢的固在身邊。
有熱淚滑進(jìn)祁璉的手掌,祁璉心中一軟,手上卻不敢松勁,唯恐她跑出去壞了主子的大事。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楚涼的嘴里噴了出來,那支箭似乎正好貫穿了他的心臟,元瑯咬了牙,“怎么會這樣?皇帝呢?尉遲歡,快,救他?!?p> “哈哈哈……”對面的人群中,傳出了一聲大笑,那笑里帶了幾分陰謀得逞的快意,還有幾分諷刺。
元瑯抬頭,只見御林軍中間分開了一條道路,元郇著一身御林軍的衣服,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掛著邪肆的笑容,“皇兄,你救不了他了,你的阿兮,會恨死你的?!?p> 元瑯看著楚涼的頭歪了過去,眸間一冷,起了身,眼底里迸發(fā)出濃烈的恨意,“元郇,你敢使詐。”
元郇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楚涼,語帶輕蔑道,“原本還想著,他能給朕抵擋一會兒,沒想到他這么不爭氣,竟被你一語激怒。如此莽夫,真是枉費朕的一番信任。”
這話如同巨石一般,重重的砸進(jìn)楚梓兮的心里,楚梓兮淚眼迷蒙,看著這個曾經(jīng)對她柔情蜜語、百般疼寵的男子,如今對著她親弟弟的尸體,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