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好像我是第一次來大明城，可我是從小在這里長大啊，還有哪里是我不熟悉的，是你自己想去逛而已。
小南心里鄙夷著，可還是很高興地跟著徐子衣走了。
“天葬師是什么？”徐子衣又問道。
“專心點逛街行嗎？你不要把我當作什么都知道一樣，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眮碜孕∧系陌籽?。
“……”
兩個人在街道上走著，從城西的四平路，走到城南的上中路……
不時被街邊店鋪里的各種新奇古怪物件吸引，連不知名的小院落前的歪柳樹也會盯著看一陣。
這樣看著，小南發(fā)現(xiàn)，她對大明城還真有些不了解。
“你有沒有從空中看過一座城市?！毙熳右聠柕?。
“沒有?！?p> 徐子衣看著路上熙來攘往的人流，陡然感慨起來：
“在空中俯瞰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人類是那么偉大。
“險峻的群山、詭異的森林、壯闊的江河湖海、世上的所有生靈，都被人類征服……”
“可是，在你們眼里，人類是很可憐，很卑微的吧？”徐子衣問道。
他仍然把小南當成俯視人類世界的“超脫物外的存在”。
她們對人類的處境一目了然，卻不愿伸出哪怕一根手指幫助他們。
“不！”小南堅定無比地說道：
“人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存在，萬事萬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圍繞人類而運行的。
“如果人類不存在，這整個世界都將毫無意義?！?p> 徒然間把話題提升到這么深沉厚重的高度，徐子衣感覺聊不下去了。
主要還是他無法理解小南的話，便訕訕的笑了笑，想要聊點別的。
“只有你變得足夠強，你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你才能了解世界的真正面目?！?p> 小南似乎準備給這話題砌上最后一塊厚重的基石。
徐子衣怔怔地望著小南，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
只有你變得足夠強，你才能看到世界的真正面目……誰不想變強啊。
徐子在心里重復著小南的話，可她們不屬于人類，她們可以泰然自若地去看這個世界的真面目。
如果自己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一個并不想面對的世界，一個無能為力的世界……
那還不如不看！
從小到大，讓徐子衣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
他深知那種感覺襲來時，像整整一座大山的重量壓在身上。
讓人窒息卻不會立即死去，讓人痛到失去知覺，卻找不到傷口。
忽然看到前方一株歪脖子樹下有人群圍攏，仿佛遇到救星似的，指著那里說道：
“我們過去瞧瞧，看他們在做什么。”
便拉著小南奔了過去。
兩人奔到人群近前，只見歪脖子樹下，一位老態(tài)龍鐘的老太婆正在跳著腳大罵。
那老太婆渾身破衣爛衫，灰白的頭發(fā)蓬松雜亂，嘴里嗚嗚囔囔罵著各種不堪的言語。
在歪脖子的樹根下，擺放著一個神主牌位，上面清清楚楚書寫著：“妙手施法治生愈死頂級神治愈之主神位?！?p> 在神位前面，又放著幾盤肉品。
徐子衣“啊”了一聲，指著那牌位道：“你看，那是治愈之主?！?p> 這位治愈之主，位列三大頂級社會神之一。
中陸人民將諸天神靈歸類為三大神系，分別是社會神，自然神，宗教神。
凡誕生于人類世間，修為高深，又在某一領域具大德大才者，往往被奉若神靈，這一類人便被歸為社會神。
例如戰(zhàn)神、治愈之主、狩獵之神……
而對于無法解釋的諸般天象，例如暴風雷電、巨浪潮汐、日月星辰的交替流轉。
往往也將其擬神化，認為是有神靈在掌管著自然界的一切規(guī)律。
人們將掌管自然的神靈，歸類于自然神系。
例如天空女神掌管諸天萬物，麾下又有太陽神、雷霆神、風暴神……
而暗夜之神掌管黑夜，又有月亮神、諸天隕星神，等。
而歸屬于宗教神的，則只有西苑神府了。
傳說西苑神府由希伯蘭主神開創(chuàng)，歷經(jīng)數(shù)萬年而不衰落。
但近千年來，西苑神府由三大至尊神掌管人間事務，越來越世俗化，其時已經(jīng)沒了宗教的氣息。
中陸人民常年與野獸相搏，極度崇尚武力，故而尊戰(zhàn)神為第一頂級社會神。
然而只要有戰(zhàn)斗，就難免有死傷，所以戰(zhàn)神之后，便是治愈之主最受尊崇。
在最后一次與神奇王朝的對戰(zhàn)中，自然神系異軍突起，迅速發(fā)展成第一強大的勢力。
這些神靈不見得多么庇佑人類，但每逢戰(zhàn)爭或重病難愈，人們總要祈拜神靈，才能心安。
那老太婆對于圍觀的人群毫不在乎，反而罵得更加兇狠。
朝著治愈之主的神位啐了一口，罵道：
“收人錢財，便要給人消災，我供奉你這許多年，可沒虧待你，怎么你一次一次地不來幫我？
“你不肯幫我，那我供你還有何用？”
說話間一屁股坐在樹根上，倚著樹干，隨手抓起供在神位前的一塊肉排，塞在嘴里便大口咀嚼起來。
一邊吃，一邊凝目掃視人群，嘴里嗚嗚囔囔地說道：
“我還不如自己吃了！”
那人群雖然指指點點，對她的行為，卻沒一人出來阻止。
小南聽那老婆子的言語，癟起嘴，氣鼓鼓地早已是一臉黑線。
卻也不便上前阻止，忽地身子一仰，后退幾步，想要離得遠一些，免得聽到那些辱罵父親的言語。
其實，中陸人民與神靈的關系頗為微妙。
上層精英群體十分了解神靈的力量，對他們往往又敬又怕，是決不敢說出這些話的。
然而中下層人民對那力量一無所知，甚至許多人并不相信有神的存在。
他們寧肯相信那是統(tǒng)治者編造的謊言。
他們供奉諸神只求心靈的慰藉，一旦發(fā)現(xiàn)所供的神祇不夠靈驗，往往便毫不客氣地呵斥辱罵。
這樣的供奉，更像是一種交易，我供你錢財，你要替我辦事，你若做不到，我便不再供你。
如此簡單而已。
也正因為人們與諸神的這種微妙關系，當初西苑神府初次進入中陸時，得不到人民的尊崇，很快一敗涂地。
此后汲取教訓，抹去了神府里的宗教氣質，成為一套純粹的統(tǒng)治工具，才漸漸站穩(wěn)腳跟，直至稱霸中陸。
而徐子衣自己，對于諸神的傳說也是將信將疑。
畢竟自小到大并未親眼見過哪位神靈顯露神跡，他所知的，都是聽上一輩人的傳說。
那些神靈，便真的如傳說一樣，飄飄渺渺、真真假假、難分難辯。
這時看這老太婆罵得起勁，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
“一定是哪里的神婆子，收了人家的錢，卻治不好病。
“故意來挑治愈之主的毛病來著?！?p> 瞥眼間忽見小南神色異樣，便問道：“你怎么了？”
小南搖頭，艱難地擠出笑容，說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