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鞭子

　　說罷，萬壽閣門扉被人推開，顧云姮身邊的丫鬟帶著顧硯之走了進(jìn)來。丫鬟舉著手中的金簪說道：“大姑娘，奴婢已經(jīng)找到了證據(jù)！”

　　顧云姮面露得色，朝顧云瑤一笑：“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話可說！”

　　顧渙在一旁搖頭晃腦，“哎，雜種便是雜種。顧府給他吃給他穿，他呢，不知廉恥，整日偷雞摸狗，現(xiàn)在倒好，居然還偷到主子頭上了！祖母，這等人必須嚴(yán)懲！”

　　“不可能！”顧云瑤脫口而出，顧云姮這招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時(shí)無暇去想前因后果。

　　“老太太，硯之這孩子性子純良，不可能干出這等事，其中定有誤會。”宋氏站了出來。

　　“祖母！”顧云瑤退后一步，半側(cè)身子站在顧硯之身旁，維護(hù)之意一看便知。她烏發(fā)綰成的發(fā)髻上斜斜插了只金絲梨花嵌紅寶石金簪，隨著她的動(dòng)作，簪子搖晃發(fā)出細(xì)碎的光芒，落到顧硯之眼眸中。

　　少年垂下頭，只覺胸口有汩汩暖意傳遍周身。

　　其實(shí)不用替他辯解。顧硯之想開口說。

　　這樣的事情從前發(fā)生了太多，他們不過是想整治下他，金簪只是個(gè)借口，沒了這個(gè)還有其他。

　　他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夜風(fēng)從打開的窗牖中吹進(jìn)，萬壽閣的燭火搖曳了一下，迷離的光線落在顧老太太捻著佛珠的手上。她的面容藏在黑暗后，看不清神情?？伤J利的視線卻掃視著堂下眾人。

　　二房意圖明確，就是沖著顧硯之來的。顧老太太心中喟嘆，她知道顧硯之是無辜的，但即便他姓“顧”，也不是真正的顧家人。

　　一個(gè)外人和顧家家宅和諧，顧老太太心中已然有所決定。

　　“顧硯之你可認(rèn)罪？”

　　顧老太太話音剛剛落地，顧云姮揚(yáng)起嘴角，滿臉勝利者的微笑，朝著顧云瑤笑道：“瑤妹妹，你聽到祖母說的話了吧？”

　　顧云瑤眸中冷了下去，“只是搜出了簪子，完全可以是有人栽贓陷害，既然我們各執(zhí)一詞，不如報(bào)官！好好查個(gè)水落石出！”

　　“不行！”顧老太太出聲阻止。今日報(bào)了官，明日全京都都知道顧家這些事，臉面大于天，顧老太太決不允許！

　　“是你搞的鬼吧?！鳖櫾片幙粗櫽駣旖堑靡獾男?，低聲質(zhì)問。

　　顧云姮微微一笑，小聲道：“你不是稀罕那個(gè)雜種么？現(xiàn)在看你如何救他？”

　　說著她又轉(zhuǎn)向顧老太太，高聲道：“祖母，顧硯之偷竊人贓并獲，孫女多嘴，應(yīng)將他拉下去，狠狠打板子，讓他記住這個(gè)教訓(xùn)！”

　　見顧老太太點(diǎn)頭，顧云瑤倏然捏緊指尖，慌了神，“不可以！”

　　“怎么，瑤妹妹連祖母的命令都不聽？”顧云姮步步緊逼。

　　顧云瑤正要反駁，余光突然瞥到顧硯之身后躡手躡腳接近的身影，卻是手中拿著鞭子的顧渙。

　　顧渙肥肉橫飛的臉有些猙獰，手中的鞭子不知從何而來，黝黑的鞭身上滿是倒掛的刺，不像是平日里的馴馬的鞭子，倒像是……刑具。

　　高舉的鞭子直直向著顧硯之背后落下，伴隨顧渙的吼叫：“一個(gè)雜種，跟他費(fèi)什么口舌，看我不打死他！”

　　顧云瑤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動(dòng)了起來。她右手一拉顧硯之，左肩向前擋了一下。

　　瞬息間，鞭子破空而出，疾馳而下，正打在少女嬌嫩的后背和左肩。

　　啪一聲悶響，是鞭子摩擦血肉發(fā)出的聲響。

　　疼！

　　顧云瑤只覺肩頭和后背火辣辣的灼燒起來。

　　身上薄薄的夏衫根本擋不住這一鞭，纖細(xì)白皙的后背皮開肉綻，一抹深紅綻放，仿若雪地中的梅花，卻看得人觸目驚心。

　　疼痛從傷痕處灼燒開來，顧云瑤只覺脊背痛的厲害，連帶著全身都疼得沒了力氣，她趔趄著，軟軟倒地。

　　倒在了顧硯之的懷抱中。

　　少年抱著她，第一次手足無措，修長手指顫抖，想輕觸她后背的傷口，倏然又緊緊收了回去。

　　他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云瑤只覺眼中模糊一片，耳畔似乎有凄厲的嗓音在喊叫，但她全無力氣，動(dòng)彈不得。

　　朦朧間，她只能看到眼前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起了波瀾，帶了驚慌和惶恐。

　　那樣子實(shí)在不像原著中殺伐果決，薄情寡義的顧硯之。

　　“我……”顧云瑤想抬頭張口安慰下他，但下一瞬間，黑暗席卷而來，眼前的光消失，耳畔歸于沉寂。

　　她昏迷過去。

　　這一變故眾人全都驚呆了。

　　顧渙驚慌失措，忙扔了鞭子，踉蹌退后，指著顧云瑤聲音顫抖：“我，我沒想打她！是她自己非要上來擋！是她自己！”

　　“瑤瑤！”驀然宋氏大哭起來，身形搖晃跑到顧云瑤身邊，跪地哭泣，“我的瑤瑤……”

　　顧老太太霍然起身，撫著胸口不停顫抖，指著虹霞顫聲道：“快去……看看……”

　　一時(shí)堂中亂成一團(tuán)。

　　宋氏抱著顧云瑤不?？奁缦加?jǐn)D了上來查看顧云瑤傷勢，顧硯之被眾人驅(qū)逐，只能立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少女無力垂在地上的粉嫩指尖，因失血有些泛白。

　　虹霞試了試氣息，松了口氣叫道：“老太太，夫人別著急，三姑娘只是昏了過去，奴婢這就讓人去請大夫。”

　　不多時(shí)，下人們匆匆?guī)Я硕糯蠓蜻M(jìn)來，杜大夫深夜被叫起來臉色有些不好，見到顧云瑤后臉色更是一沉，開口責(zé)怪道：“這是怎么弄的！這么深的傷口定是要留疤的！”

　　留疤？顧老太太身形一顫，姑娘家后背留下那么長的傷疤，以后可怎么嫁人？

　　“大夫，你快幫著看看吧，瑤瑤她……”宋氏哽咽了一聲，抽噎起來。

　　杜大夫搖頭嘆息，“哎，先抬到屋里，老夫給姑娘止血開藥，疤痕之事老夫定當(dāng)盡力?！?p>　　虹霞立即起身，叫了幾個(gè)婢女，小心翼翼抬起顧云瑤軟軟的身軀，往旁邊的耳房去。宋氏跟在旁邊，啼哭不停，連顧老太太也滿臉擔(dān)憂，讓三夫人徐氏攙扶著，顫顫巍巍跟了過去。

　　一時(shí)間，萬壽閣堂內(nèi)只剩了二房眾人和顧硯之。

　　劉氏氣的胸口起伏，一把上前奪去顧渙手中的鞭子，指著鼻子大罵：“你這孩子，能不能給娘省點(diǎn)心！惹出這事你爹回來定會罰你！”

　　她不擔(dān)心顧云瑤如何，但惹出這么大的事，顧老太太肯定得給大房個(gè)交代，到時(shí)候顧渙一頓罰是跑不了了。

　　顧渙不服氣，“娘，這可不怪我，我是要打那個(gè)雜種，誰讓顧云瑤自己跑上來巴巴擋鞭子！”

　　“爹罰我就罰我，反正左不過不讓吃飯，拘在家中抄書?！?p>　　顧渙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不懷好意道：“娘，你說那丫頭是不是看上雜種了，要不怎么還替他擋鞭子。嘖嘖嘖，賤丫頭配小雜種，真是天生一對??！”

　　話畢，他笑了起來，看到一旁怔忡發(fā)呆的顧硯之。顧渙上前推了他一把，取笑，“雜種傻了！”

　　顧硯之卻并未像顧渙想象中的，被推的踉蹌。相反，他修長身軀顫都未顫，穩(wěn)穩(wěn)立在原地，抬起頭。

　　倏然，一陣寒風(fēng)席卷，吹得萬壽閣銀燭臺上的燭火暗了一瞬。

　　顧硯之的臉一半藏在陰影中，一半在搖曳的火光下。

　　他的眸子狹長，一瞬不瞬盯著顧渙。那目光冰冷凜冽，像隱匿在草叢中盯著獵物的毒蛇。

　　顧渙只覺汗毛倒豎，渾身發(fā)麻，心跳險(xiǎn)些停止?；厣窈笏底詯琅?，他竟然因?yàn)轭櫝幹粋€(gè)眼神怕成了這樣？！

　　顧渙惱怒叫道：“雜種你看什么看！”

　　往日他一訓(xùn)斥，這雜種便會垂下頭，可今日不知怎么了，顧硯之仍抬著頭，陰滲滲的火燭下，他笑了一下。

　　不是那種開心的笑，是一種若有若無的縹緲笑意，那笑容好似在地獄黃泉水中浸潤過，透出凜冽陰森的刺骨寒意。

　　“我在看你，”隨即，他開了口，聲音嘶啞低沉，“這個(gè)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