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燧長。”
石卷柏真不枉它九死還魂草的別名,這膏藥一抹,關(guān)衛(wèi)身上這處像嬰兒嘟嘴的傷口,立即就不再滲血了。
“誒別謝我,要謝就回去謝小庖姑娘吧,這藥還是她精心準備的?!倍牌酱▌偛乓宦牭竭@群關(guān)衛(wèi)追出去二十余里,將犬戎攆得吐血,他就忍不住想發(fā)火。
若不是自己先前挫掉犬戎的囂張氣焰,而新垣昔又陰差陽錯之下,捅死那只明顯就是頭領(lǐng)的娘娘腔。
那在追擊途中,只要犬戎有人帶頭又稍為團結(jié)一點,這你們五人豈不就被吃干抹凈了?
新垣昔身為關(guān)衛(wèi)的什長,聽到杜平川話里有點怨氣,也就知道剛才擅自追擊的舉措難免不妥,他便訕笑著討好道:
“大人,這不正好證明你的鍛體之法很有效嘛?我們一口氣就捅翻十幾個狗頭人,然后還能帶傷再跑回來,簡直神了!”
“有效就好,那以后訓練翻倍,早上也都跟我出來晨練吧。”杜平川氣極反笑,扔下他們仔細處理傷口,也不管他們最終怎樣埋怨新垣昔,然后就走向楸樹。
日頭偏西,
楸樹的影子被拉出百余丈。
假如不是新垣柯叮呼的伐木聲震耳欲聾,杜平川還真在茂密的樹冠之中找不到他的身形:“差不多夠了,此地不能久留,咱們天黑之前還要趕回梨兒關(guān)呢!”
不知道當初收集楸木有多艱難,但他撿著滿地的樹枝卻是毫不費力,倒是彌戒空間不足,撐得他有些眼前有些發(fā)黑。
如此看來,以后還是要潛心修煉慶陽心法,這彌戒只要沒有靈石維持夔龍紋運轉(zhuǎn),就會汲取持有者的魂力。
而營地有這么多笨重家伙,
那我這點魂力還不得被榨干?
杜平川撿夠那些適合做槍桿的枝條,估計有四五十根,然后就與新垣柯商量移栽楸樹。
“不是吧大人,這么……”新垣柯聽后,張開雙臂就比劃著眼前這一棵參天巨樹的個頭:“這么大,刨根兒挖土也得要三四百人吧?我就一把斧子,工具也不趁手哇!”
杜平川有些無奈,感覺這家伙老實地有些木訥了,于是他指著樹根道:
“此樹分根而蘗生,與果園里的李子樹一樣,只要插條便能成活,你只要去挑幾棵長勢旺盛的蘗根就行了。”
新垣柯?lián)项^,然后拍拍褲襠剛才從樹桿滑下來的苔蘚,立即就選出兩棵半人高的幼苗,刨開土砍斷與主樹的根節(jié),登時就完成此行下山的首要任務。
剪掉多余的枝葉,
最后用濕布條捆好根部土壤。
杜平川就帶著新垣柯扛著幼苗走回營地中心,此時關(guān)衛(wèi)正領(lǐng)著流民在挖坑,旁邊正堆著不少門枋與房梁,而差不多能帶走的東西則放在營門之外。
“鄉(xiāng)親們,跟我回梨兒關(guān)吧!那里也有深受犬戎之害的可憐人,大家同舟共濟,也好一起熬過這個冬季!”
“什么?梨兒關(guān)?”
“不是李大人?”
“西、西進派余孽?”
場下一聽杜平川發(fā)話,頓時竊竊私語,然后噼里啪啦地就鬧作一鍋沸水,明顯有人失望了。
李大人,難道就是蓬安都尉——李敬山?剛才救白胡子老頭時,他似乎就嚷嚷過。
這家伙的人格魅力很大啊,老子親手把你們救出來,還分發(fā)食物,結(jié)果你們心里卻仍掛著他?
杜平川有些不快,但臉上并沒有表露出來,因為梨兒關(guān)開墾出不少田地,明年正缺人手,那怕是忽悠也要將他們哄上山,于是他耐著性子道:
“大家都是蓮花莊出身吧?而你們雖然下轄于蓬安,但犬戎肆虐時,那李大人待在主城之內(nèi)可幫過你們嗎?”
流民一時陷入騷亂,不過立即就有人高聲道:“李大人公務繁忙,他肯定沒顧上,說不定派出來的救兵正在半路!”
這一番前后矛盾的說辭,讓杜平川再次感受到魏巍名聲帶來的好處,盡管有同鄉(xiāng)被吊死了,卻仍有心為觸摸不到的大救星辯解。
要知道,上次攻打梨兒關(guān)的麻蓋,就是李敬山的親兵統(tǒng)領(lǐng)。
這他媽可是親兵統(tǒng)領(lǐng),
不是城防司炬或巡街衙役!
蓬安縱容犬戎行兇,還霸占自水向山外的航道,其囂張的背后,多少都有李敬山的助力。那他負責監(jiān)察刑獄與調(diào)動兵丁,手下又有無數(shù)門吏關(guān)夫,怎么可能不知道犬戎在戕害百姓?
更何況,麻蓋還能從泮橋神祇之處求得火旗,這難道還不能代表蓬安高層與犬戎的狼狽為奸?
思此于此,杜平川真想震聲告訴這些尚被蒙在鼓里的小民:
鄉(xiāng)親們,自從前城主王杰出走,蓬安由此就出現(xiàn)權(quán)力的真空,政治架構(gòu)與文化領(lǐng)域也隨著這批精英的離開而直接衰敗,已無力再維系對外貿(mào)易的成本。
而補上空缺的官宦子弟,大多任人唯親,就算有杰出的人材也只能依附于達官顯貴,最終成為嗟來之食的門客。
春秋學宮的廢弛,就意味著你們學不到實用的知識,整個社會階層的上升渠道也就此被壟斷。
所以你們既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又為何而生,甚至不敢展望未來的美好生活,也不敢向不公的命運反抗。
不過杜平川深知這些話即使吼出來也沒用,如果不普及牛耕與輪作,還有開發(fā)鐵器做出石磨,從而加工精細的食物以保護牙齒。
這些流民與自己,一輩子都只能在小農(nóng)經(jīng)濟下殘酷內(nèi)卷,而土地兼并之余,最后對內(nèi)不是死于天災,就是對外死于妖孽之手,繼而埋沒隨百草。
“對,你所言不虛,李大人的救兵說不定就在半路?!?p> “這個……”
場下的流民原本已做好辯論姿態(tài),心間也浮起無數(shù)說辭,但杜平川突然順著話頭不再否認,讓不少人一時就懷疑起李敬山身為都尉,為何久久不派兵來救。
其實梨兒關(guān)因與蓬安的政見有多不合,就多少臟水潑過來,西進派余孽便是其中之一。而輿論黑化之下,流民必定聯(lián)想到前城主出走給蓬安帶來的苦難,所以才對梨兒關(guān)誤解較深。
杜平川就此又道:
“梨兒關(guān)也有不少人出身于蓮花莊,那肯定有大家的親朋好友,與其站在寒風之中苦等李大人的救兵,倒不如大家上去坐坐?!?p> 此話說得中規(guī)中矩,也不與流民對抗,很快就消弭人群之中不少抵觸情緒,但仍有人打算留下來。
而就在這時,先前藏身的木工坊突然冒出黑煙,然后一陣大風刮過,純木料搭建的棚子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
咔嚓一聲,轟然倒地。
流民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最后的藏身之處也燒沒了。而他們將目光投向其他帳篷,竟發(fā)現(xiàn)面料早就被關(guān)衛(wèi)拆下來割成碎布條子,然后綁在木棍之上準備捎回去納鞋底了。
完了,救兵不知何時能到,而站著傻等,也遲早會被凍死。
更要命的是,楸樹營地的犬戎東一截而西一截,有些還被新垣昔掛在腰間,若是先等犬戎援兵先到,那這群畜生……
不少流民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打擺子,那下場不言而欲,而此時白胡子老頭揮手收攏眾人的注意,然后站出來響應杜平川:
“大家就依大人所言,先上山看看,然后再決定去留吧!”
楸樹營地遠在自水上游,現(xiàn)在天氣又冷,這回去的荒郊野嶺之上,指不定就會跳出餓了一冬的妖孽。
而現(xiàn)在有人帶頭說得又中聽,態(tài)度還誠懇,流民也就順著臺階下了。
將同鄉(xiāng)的尸體聚在坑內(nèi),眾人又把木柴架上面,然后白胡子老頭扔下火把,轉(zhuǎn)身就帶著百余名流民跟在杜平川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