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壩不小,
方圓約有千余步。
若想用青石板依次鋪滿,還真是一項費時又費力的大項目,沒小半個月的時間,絕對拿不下來。
僅是前期把原有的殘破板掀起來,再搬到一邊堆著,就讓眾人忙了兩三天,更別說還要平整地形,預(yù)埋下水管道。
但杜平川倒是樂得眾人多忙幾天,因為郭伯閉關(guān),這青石板上所鋪成的兵俑軍陣,他一時半會兒還琢磨不透。
要想讓兵俑擴大活動范圍,那軍陣紋路自然也要反復(fù)修改,而直到他先后畫完八九沓細漿白紙,才滿意地放下毛筆。
“大人,青石板必須要按照這樣鋪嗎?”顏金棉指著竹黃紙之上的軍陣紋路,似乎有難言之隱。
杜平川吹干墨跡,然后不解道:“怎么了,鋪不出這種圖案?”
“那倒不是,就算你想鋪出一朵菊花都沒有問題,就是很難找到大小合適的石板呀!你又不準拼接,線條還要求的那么苛刻……”
“金棉,此事關(guān)系重大,麻煩你再想想辦法吧?!倍牌酱☉B(tài)度誠懇,然后又遞給他一懷熱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顏金棉只好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轉(zhuǎn)頭邁出門檻就招呼眾人往白石灘去了。
石板來自于大塊的石料,尋常那些一摸就掉渣的石材當然沒用,得找紋理清晰并且容易剝成片的青石。
而只有這種質(zhì)地緊致的石料,才經(jīng)得起風(fēng)吹日曬,人踩牛踏。更何況以后還要在上面翻曬糧食,那鏈枷一打,力道絕對不小,所以開采的時候還要再剝厚一點才行。
杜平川當然知道這些,
所以才教給顏金棉去做。
剛喊兩聲岳生,結(jié)果這家伙卻從床底鉆出來。杜平川這段時間養(yǎng)傷,所以新垣庖專門為他打理一天三四頓的食膳,結(jié)果他傷還沒好,岳生倒是跟著又胖出半圈。
“聽說,綠花茶藨子是你從鹿吳山帶回來的?”杜平川隨手把他拎起來放在書案之上,然后翻著竹簡說。
就算四足站直,岳生的肚皮都能垂到桌面,他蹲在硯臺旁邊回道:“昂,確實是我,雜的了?”
綠花茶藨子的產(chǎn)量不錯,蓬安城內(nèi)的小老百姓都喜歡泡湯而飲,所以賣得也不錯。但這玩意兒又不是糧食,就算產(chǎn)量再高,那也不能填飽肚子。
于是杜平川就想鹿吳山還有沒有其他良種作物,難吃不要緊,就憑新垣庖的手藝,絕對能改天換地,最再不濟也能用來飼養(yǎng)牲口。
“好像還真有,一種是藤蔓掛果,另一種則是長在樹上。”岳生的大尾巴不自覺地掃來掃去,顯然見過這兩種作物。
不過杜平川有點沒聽明白,他放下竹簡就問:“產(chǎn)量都高?說清楚?!?p> “藤蔓掛果的叫山墩兒,長得又白又胖,產(chǎn)量雖高,但水分也高。長在樹上的我只在鹿吳山見過,只不過它的果實有點發(fā)紫,我不太敢吃,倒是有些木魅常采去嘗嘗鮮?!?p> 這都什么玩意兒?
我居然一個都沒聽過……
杜平川讀過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書,自詡博聞強識,但卻是第一次在岳生面前感覺自己有些無知。于是他趕緊喊來新垣昔及一眾關(guān)衛(wèi),命他帶上岳生,務(wù)必要將這兩種植物帶回來。
“不是吧?現(xiàn)在?下那么大雪!路上說不定還有妖怪呢!”岳生尖叫,讓第一次見到他說話的關(guān)衛(wèi)震驚不已。
而杜平川將湯玉系在他虎皮肚兜之上,然后呵斥道:“前幾天犬戎新敗,梨兒關(guān)就此威名遠揚,你又穿著百獸之王的毛皮,有什么好怕的?趕快去!”
岳生扭捏半天,賴在書案根本不想動彈,杜平川索性就把他塞進新垣昔懷里,最終將眾人攆出小院。
關(guān)上院門,杜平川看到硯臺旁邊的小腳印,突然感覺岳生一直維持著人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他做為山神爺,還是要有勉強看著順眼的儀表,畢竟哪信徒都不希望自己的神祇長像丑陋,說出去就跌面子。
而岳生的人形就是一個紅頭發(fā)的老頭,隱隱還有些禿頂,同時也因他原來的心性,導(dǎo)致嘴巴很大,都快要咧到耳后去了。
這幅尊容用來嚇唬小兒夜啼還成,而拜為山神爺,估計還是有些夠嗆。
倒是前幾天審訊麻蓋之時,他說妖族一旦開骨到臉上的曲頰,就可以改變五官面相,這倒是可以讓岳生回來再試試。
杜平川記下此事,照料一翻番屋內(nèi)的花草之后,他轉(zhuǎn)身就拄著秦兵俑來到大梨樹附近。
大雪紛飛,
猶若滿天楊絮。
天地之間一片灰暗,曚昽可見遠山勾勒出兩三道粗獷的線條,由遠而近,好一幅群山飛雪圖。
此時新垣綰綰頭戴斗笠,正領(lǐng)著幾個小孩兒在打理大梨樹,免得厚雪奪斷枝椏,來年開春又被蟲蛀。
“收拾得多嗎?”秦兵俑畢竟是土石之軀,杜平川靠在他身上又剛出房屋,說話之間,冷得難免有些局促。
大雪之水,乃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中很難得的時令天材,用以制作符箓,或調(diào)配丹藥,那都是最好不過了。
所以新垣綰綰一早收到消息,就在忙碌這件事,順便也照顧一下大梨樹:
“很多,僅是從梨花上抖落的積雪就裝有兩三罐,要是再收呀,非得用大缸來盛了。”
“那差不多了?!?p> 這大雪之水又不是用來澆地,存多了也沒用,只要夠郭伯平時畫符所需,有一兩罐就足夠了。
話說郭伯,你要閉關(guān)到什么時候呢?若是那天我說話冒昧了,你只要回來,并愿意教授內(nèi)視經(jīng)絡(luò)的開明之法,我給你磕頭也成啊……
杜平川回身遙望,只見北壁之上的水簾洞一片沉默,倒是從那個方向跑過來四五個人影,遠遠地還在揮手:
“大人——”
“你猜我們挖到什么了?!”
他們正是在白石灘開采青石板的幾個壯小伙,一見杜平川正好在場,扯著嗓子就喊,生怕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靈石?狗頭金?”
壯小伙搖頭:“大人你想啥呢!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土質(zhì)又瘦,怎么會有這些寶貝?”
“既然如此,那大人就不想猜了,沒勁兒。”杜平川笑著說。
這番表現(xiàn)讓幾個壯小伙難免有些心急,他們一把就身后的繩子拽到面前,然后就牽出一條山羊,其犄角大如兩把明晃晃的彎刀。
“這……”
看著杜平川一臉驚訝,幾個壯小伙很是得意:“這小癟犢子老猛了!它跑,我們就堵,它拱,我們就摔!足足折騰大半個時辰才給它套上繩子呢!”
嗯,不用你們細說,我也看得出來它很猛,畢竟它犄角上還掛著一綹碎布條。
“辛苦大家了,去把它拴進牲口棚吧。看樣子梨兒關(guān)內(nèi)還有不少羊,你們再去找找,明年開春應(yīng)該就可以飼養(yǎng)小羊羔了?!倍牌酱〝[手安排道,而幾個壯小伙扇著褲腿就領(lǐng)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