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聽完之后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將木架上的棕布掀開,露出一角土黃色的器物。
除開兵俑部件,
還有不少小碗與茶杯。
“前兩天,你從雪洞不是背回一些梨兒關(guān)子弟的遺骸嗎?”郭伯拿著笤帚,準備將木架周圍的垃圾掃盡。
杜平川想了想,當時他看黑衣夜叉帶走那三個小姑娘,便記起雪洞前輩很可能成為孤魂。
于是來回跑了上百里,
就將那些尸體全搬回來了。
最后還是郭伯一手主持的葬禮,并誠心吟誦了奠詞,而那處墳堆就在白石灘。
杜平川搶過笤帚,圍著木架便將積雪悉數(shù)推開:“這么說,剛才的罡風……就是那些前輩顯靈了?”
“顯靈?那是廣受香火念力之后的事了?!?p> 郭伯見地面已然被掃干凈了,便將一顆兵俑頭顱,輕手放在輪盤之上,然后又說:
“人死之后,天魂與地魂當回歸自然,只有一縷人魂殘存于世,鎮(zhèn)守墳墓,福蔭子子孫孫?!?p> 杜平川聞言點頭,
心中稍安。
我還以為又是什么魑魅魍魎作祟呢,那既然是前輩,也就沒啥好害怕的了。
“不過我很好奇?!惫弥嗄ㄗ?,正在給兵俑頭顱補充細節(jié),胡須都一一塑出來了。
“你剛才在白石灘到底做什么了?竟然使得殘魂化形出手?”
“嗯……”
杜平川一聽,腦筋轉(zhuǎn)得飛快,隨口就編:“山魈狗急跳墻了唄,居然敢闖墳堆!”
五樽兵俑的部件其實不多,大抵即是些四肢與頭顱,但架不住需要反復用活泥塑造細節(jié),因此也就需要反復入窯燒制。
而根據(jù)郭伯的性格,他肯定還會準備三四套備用的部件。
如此一來,
五樽兵俑愣是讓郭伯忙活了五六天。
杜平川看著腳下鋪成一片的工作攤,忽然意識一個問題:
“郭伯,兵俑馬上就要組裝完了,但他們用啥武器呢?總不能赤手空拳吧?”
“那你想用什么?”郭伯反問,倒數(shù)第二樽兵俑已然安裝完成。
梨祖樹下,除開兩三堆柴垛,便盡是些水桶與泥堆,大大小小的泥板與鑿子隨處可見,襯得腳下一長條青石板縫極為端正。
而杜平川收回視線,
當即拍手:
“大盾!或者大劍也行!這揮起來鐵定呼呼生風!”
“倒也可以,反正兵俑動作較慢,那走橫練的路子正好。”郭伯停下手中的鑿子,一顆兵俑頭顱便栩栩如生地擺在眼前。
然后他端起頭顱,讓出泥輪盤:“來吧,就照你的想法做,但要從最基礎的開始?!?p> “……”
杜平川當即黑下一張臉,雙腿蹭著地面便去提水篩土,隨后從糅合泥條入手,一步步接觸整個燒造兵俑的過程。
“你草木灰加多了,一燒便裂?!?p> “仔細篩土,若是石子多了,泥條難以成型?!?p> “輪盤轉(zhuǎn)動需要手腳并用,過快則覆,過慢則僵?!?p> “抓緊時間,日落寒氣將重,泥胚不容易干透?!?p> 郭伯隨手一斧便將木樁劈成兩半,而他腳邊,茫茫已堆起半丈高的干柴。而他甚至不用回頭,便知杜平川手中何處沒做到位。
杜平川悉心聽著郭伯的教導,在他用盡百余斤泥土后,終于能盤出不會輕易斷裂的泥條了。
剛開始他還有些煩躁,但一經(jīng)沉下思緒,他發(fā)現(xiàn)如此細致的工作,很能磨煉心神。
而在半個時辰后,
一縷神識悄然從他眉心發(fā)散。
溫潤而細致的泥條,經(jīng)由手掌盤握,杜平川感覺它似乎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隨心所欲。
而且輪盤雖大如書桌,但它每一寸都在腦中纖亳畢現(xiàn),即使小如米粒的凸起,他也能洞察在心。
這玄之又玄的感覺,
讓杜平川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爽快。
而正當他潛心于這份悄然而至的神識觸感,郭伯則恰巧從磚窯拉出板車:
“小心身后?!?p> “啊?”
杜平川剛回頭,一只灰樸樸的影子便猛然闖入眼簾,緊接著他感覺腹部一痛,隨即被撞翻在地。
“嘿!你這畜生……”他扒著泥輪盤從地上爬起來,掰著灰山羊的兩只犄角便使勁搖:“還挺記仇!”
“它是領頭羊,別傷著了?!惫诺挂婚妆秆b在板車上,擺手示意道。
梨兒關(guān)以前養(yǎng)過一大批牲畜,山雞野豬、黃牛黑狗一應俱全,灰山羊更是四五十只。
甚至拉車運石料的駑馬,
都有兩匹。
而后來,伴隨著犬戎攻破梨兒關(guān),這些牲畜全部被擄走了。
至于領頭羊,郭伯肯定是想將其留著繁衍種群,這一年兩胎的速度,可比養(yǎng)牛要快多了。
日影將盡,梨兒關(guān)上空飛過一群山麻雀,叫喳喳的聲音吵退浮云,隨后露出半邊澄澈的天空。
杜平川被灰山羊一折騰,
再也找不到先前那種入定的感覺了。
而郭伯見此,也不強求杜平川再折騰泥輪盤,他淺笑道:“去歇會兒吧,至少讓灰山羊不頂你了?!?p> 灰山羊剛才就想啃食梨祖的樹皮,那給它吃不就對了嘛?
杜平川拖著羊角,
一路倒退走向梨祖。
由于這幾天悉心打理得不錯,又澆灌不少玉塵,梨祖也勉強從蔫敗之中恢復過來了。
幸好犬戎攻破梨兒關(guān)之時,梨祖靈氣尚弱,否則真不知會被那幫畜生糟蹋成什么樣子。
“吃??!”摘下四五片老葉,杜平川隨手便喂給灰山羊:“你這牲口也是命大,躲過一劫犬戎不說,還躲過滿地山魈?!?p> 時值初冬,漫山遍野的草木早已凋零,而蘊有靈氣的梨樹葉,當真難得。
灰山羊毫不客氣,
一眨眼便已嚼完了。
杜平川卻沒心思慣著它,揮手便將其趕走,然后他轉(zhuǎn)頭打量起眼前這棵花果同期的大梨樹。
其樹高約三丈,粗有兩拱。
而其上下樹皮極為干燥,根處更是翹起一塊塊爛皮,很像水田曬裂之后的板結(jié)。
樣子雖是難看些,
但花香確實很沁人心脾。
若非郭伯先前有約,杜平川現(xiàn)在就想攀上去摘幾個嘗嘗。
這梨祖長得非常旺啊,不知天天下鵝毛大雪,會不會將這些枝條壓斷?
而且那雪梨的塊頭也不小,長勢也不錯,一枝便結(jié)有七八顆,搖搖欲墜。
杜平川晃悠兩三圈,發(fā)現(xiàn)天色已然不早了,便想著再去給郭伯搭把手。
畢竟五樽兵俑都快燒造完了,
只剩自己負責的大盾與大劍還沒雛形。
而剛走幾步,杜平川無意間便摸出懷里幾個圓疙瘩,他拿在手里一看,正是前天在豐園撿到的梧桐果。
“郭伯,這玩意兒有啥用???”
“能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