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
今夜的繁星布滿黑夜。
明亮的水面下卻是黯淡的水底,如墨一般黑,墨色的水緩緩蕩開,溶成婆娑的眉眼,陸念抓住船身爬起來的樣子活像只穿著青衣的水鬼。
她在水下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初夏的水還有些涼,陸念趕緊去船艙里換了一身衣服,是顯得有些普通的粗布白衫,只有干粗活的丫鬟小廝才會穿,因為容貌太盛只好帶了個面紗。
待陸念換好衣衫,兩個男子才進來。
“陸小姐,我們是虞夫人的人?!逼渲幸粋€男子遞來一杯燒熱的酒,長相堅毅,應是上過戰(zhàn)場的,“我是樓風,他是樓月,今夜我們聽您調遣。”
陸念接過一飲而盡,把船艙的燈滅了才掀開簾子往外看去,船很小很低,就浮在王府船的腳下,仿若參天大樹下的一只螞蟻,隱隱還能聽見談論聲。
看來她出事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去,惜柔郡主敢單獨約她,想必是做好了事發(fā)也可以推脫的準備,她兩個小丫頭在上面,不知如何了。
唯一的方法,便是跟著她一起落水,那就可以說她不慎落水,郡主心急之下為了救她也跳了下去,最后郡主找到了,而陸念卻不幸成為水下亡魂。
這世間的人心,就如同這水面,外面被照耀得明亮,水下卻是無盡的黑暗與沉寂。
正想著,就聽得一聲大喊。
“陸念!”
這一聲凄厲到破音的大喊,在喧鬧的人群中短短地響起便被淹沒了,但已足夠被有心人聽見。
在外守著的幾個丫鬟聽得一聲大叫,皆是大驚失色,暗道不好,連忙推開門闖進去,屋內的小幾上酒還擺著,哪里還有人的影子。
“莫不是…”山萸捂住嘴。
“郡主落水了!”惜柔郡主的貼身丫鬟香菱大叫一聲,“來人吶!”
“小姐!”玉竹也睜大了雙眼,趴到窗邊向下看,下面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因著太吵鬧的緣故,外面的侍衛(wèi)好一會才到,外面的人看見紛紛涌進船艙的王府侍衛(wèi),明白這是出大事了,不由得提起心,興奮又好奇地往里張望。
穆雅走到邊上拉住一個侍衛(wèi),小心翼翼地問詢,“這是出什么事了?”
那個侍衛(wèi)急著進去,但也不得不回答,只好快速地說,“郡主和陸小姐落水了?!?p> “郡主和陸念落水了?”穆雅退后一步,轉身看著安靜下來的眾人和站起來神色凝重的容潔公主,一顆心也慢慢下沉。
郡主身份是何等的顯赫,陸念也是將軍府的人,今日大家同乘一船,這二人出了事,她們這些官職低的人家,必定要受牽連。
而失蹤的兩個人去哪里了呢?
陸念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濕透了被打昏過去的惜柔郡主,她在惜柔郡主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就吩咐樓風和樓月去“救”她。此刻,惜柔郡主的嘴里塞了一大塊樓月脫下來的臭襪子,眼鏡上蒙了黑布,臭襪子在水里泡過更是熏人,饒是陸念這個一向能忍的人,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樓月,“……”
樓風也退后一步,“……”
虞瀟然果然不是一般人,面對這郡主,此二人也面不改色,還能做出如此的羞辱行為,真是…甚得她心。
船在樓風的行駛下,穿過河流,越過許多小船,漸漸地與大船拉開了距離,陸念還能看見從上面不斷跳下來的侍衛(wèi),不過他們什么都找不到了。
方才在水里惜柔郡主拼命掙扎樓月才把她打昏,如今漸漸轉醒,發(fā)覺自己被綁起來在地上,眼睛看不見,嘴里還塞了塊臭的要死的破布,只能徒勞無力地掙扎。
陸念噤聲,捏著鼻子緩緩走近。
冷笑,穿著蹺頭繡花鞋的腳一腳往惜柔郡主身上踢過去。一下踢到了肚子上,惜柔郡主痛的縮起來,整個人像一條魚一樣,嘴里嗚咽著,竟把拿襪子吐了出來。
樓風白了樓月一眼,“你這技術還差了點?!?p> “我?我平時又沒干過這種勾當…”樓月梗著脖子申辯,又小心地看了看一旁的陸念,又撿起地上的襪子塞了回去。
陸念,“……”
“大膽!你們可知我是郡…”惜柔郡主一句話還沒說完,嘴又被堵上了,襪子臭得她眼淚流了下來。
沒說話,陸念又是一腳踹上去,踹了踹覺得不過癮太累腳,在船艙角落里尋了一根木棍,一棍一棍往惜柔郡主身上打去。
她帶著面紗,眼淚流過高高的鼻梁,死死地盯著眼前掙扎著任人宰割的李惜柔,恨意翩躚。
當初的父親和人阿慕,是不是也如現(xiàn)在躺在地上的李惜柔一樣害怕,一樣痛苦?這,還遠遠不夠。
站在一旁的樓風和樓月看著眼前流淚的女子,心中不解,但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種痛苦,默默地看著,據(jù)他們所知這陸小姐和惜柔郡主毫無瓜葛,怎么看起來卻有深仇大怨的感覺?
樓月和樓風習武多年,本能的敏銳使他們很快感受到了不同。
“有人來了。”樓風皺眉。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擋在船艙前。
背著劍的黑衣男子站在船頭,凌亂的發(fā)梢被風吹起來,背對著萬千燈火,面色如月光皎潔閑適,風華無限,身后盛世繁華瞬間失去了顏色。
樓風樓月看著男子,防備的姿勢松散開,樓風回過身又一下把地上的惜柔郡主打昏,單膝下跪。
“主子?!?p> 陸念看著樓風樓月的動作,透過這二人看到了站在船頭的男子,她眼前淚痕未干,眼睛通紅帶著恨意,警惕地看著這個有過兩面之緣的男子,兩人又是相望對視,一眼萬年。
那男子的劍冷鋒茫茫,刺得陸念的眼睛生疼,他走進船內,卻對陸念閑適地笑了笑,五官跟著動了起來,一笑傾城大抵如此,竟看得陸念失了神。
“幸會了,陸姑娘。”
他的聲音如同這夜里的清風,低沉爽朗,徐徐吹來。
“閣下是?”陸念回過神來,眼底戒備更深。
“在下寧朔,今夜月圓星爍,愿與陸姑娘共賞繁華萬千。”
他坐下,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