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安手里拿著一封信,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了幾遍,那是三兒子和四兒子一起寫回來的信。
“走了這么長時間,終于知道給家里寫封信了!那信里都寫了啥?”
“也沒說什么,就說都挺好的,讓我們不要惦念他們,就這些?!?p> “寫了好幾頁就說了這幾句?你是不是以前學(xué)的那幾個字都忘光了?現(xiàn)在也念不下來了?”
“怎么就學(xué)了幾個字?我跟著爹學(xué)好幾年呢!不像你,一個大字都不認(rèn)識?!?p> “把信給我,我讓老丫頭幫我念一下,就知道都寫了什么了!”
“爹,娘,我回來了!”桑和美大喊著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
“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快來,你三哥和四哥來信了,你趕緊給娘念一下?!?p> “娘,現(xiàn)在知道著急了?頭兩年讓你去掃盲班,你還不愿意去。要是一直堅持學(xué)到現(xiàn)在,你早就能自己念信了!”
“哎呀!我不是記不住,老背不下來嘛!再說了,有時間還忙著掙錢養(yǎng)家,哪有那么多時間去識字班???”
“爹,我娘就是記不住,我都看了,一句:吃糠咽菜難,餓得眼發(fā)藍(lán)。翻來覆去念多少遍都記不住?!?p> 桑子安和媳婦兒都被小女兒桑和美逗笑了。
“爹,我三哥他們信上都說什么了?”
“也沒什么事,就是說那里的生活條件很艱苦,很想家什么的。還說他們那里和你姑姑家是相鄰的兩個村子。有一次,他們哥倆抽空去了那個村子,一打聽,都說地主一家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你哥他們倆也沒敢說什么,就趕緊離開了那個村子?!?p> “哎呀!我說這幾年妹妹她們都沒有消息,不回娘家了。原來也是攤上事兒了!”
桑子安嘆了口氣,把信遞給了桑和美,說:“你拿去仔細(xì)地看看吧!看完給你三哥,四哥回一封信過去。讓他們注意身體,有空就回家看看!”
“奧,我知道了!”桑和美拿著信回自己的房間了。
“哎,這就走了,你不再給娘念一下了?”
“還念啥?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就是我說的那個樣子!”桑子安看著媳婦兒說。
桑子安不想讓她擔(dān)心,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兒子那邊的情況。
桑和睦和桑和才被分到了一個青年點。很快,他們就投入了當(dāng)?shù)氐膭趧由钪小?p> 每天,大家一起去地里干活,過的完全是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
白天,所有的人都在一起,沒覺得怎樣。到了晚上,哥倆躺在被窩里就開始談?wù)撛诩依飼r的事情。
他們漸漸地有些想家了。當(dāng)年滿腔熱血,一心想要扎根在農(nóng)村的少年,開始有些動搖了。
他們提起筆,第一次給家里面寫了信,本來不想告訴爹娘這里的艱苦生活,只想說說這里發(fā)生的有趣的事情,不想讓他們在家里擔(dān)心。
沒想到,提起筆來,在字里行間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都寫在了信上。
桑子安看完了信,讀出了兒子們在那里所受的苦,可是也沒有什么辦法。
更讓他感到憂慮的是妹妹一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到老瘟壺的遭遇,很怕妹妹她們也會像他一樣,不知躲在哪兒,整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現(xiàn)在能讓他感到有些安慰的,就是大兒子成了家,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
可是,桑子安還是覺得有點遺憾,就是大兒子桑和平帶回來的是兩個女兒,還沒有兒子,沒有讓他抱上孫子。
每天閑著沒事,他就坐在葡萄架下,聽著弟弟那個院子里面,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玩耍,很熱鬧!
他不用再擔(dān)心弟弟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也不用在這院的白楊樹下,隨時準(zhǔn)備接應(yīng)弟弟和老瘟壺的到來了。卻越發(fā)地受不了老瘟壺在那院里指手劃腳的聲音。
想到一個落魄的土包財主,正在享受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桑和平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也只能眼看著,沒有什么辦法。那畢竟是弟弟家的事情,他也是干涉不了的。
一晃,桑子安的三兒子和四兒子都走了快三年了。
胡同里不斷有返城的知青回家,他也盼望著有一天,自己的兒子也能回來。
隨著返城知青的不斷增多,為了給他們提供一個工作的機會,好多父母就在崗位上提前退下來,可以讓子女頂替進(jìn)廠上班。
桑子安和媳婦兒商量著,把老三和老四也叫回來,讓他們進(jìn)國營飯店工作。
就在他們商量著要怎樣才能把兩個兒子一起弄回來的時候,桑和睦和桑和才突然自己回來了。
而且,桑和睦竟然還帶回來一個漂亮的女孩兒。
桑子安和媳婦兒高興之余,把桑和才叫到一邊了解情況。
“老四,你三哥這是什么情況?”
“爹,這你還看不出來,我三哥把媳婦兒給你們帶回來了!”
“你給娘說說,那姑娘是哪兒的人???”
“娘,就是我們下鄉(xiāng)的那個村子的。”
“那就這樣把人家姑娘帶回來,她爹娘能愿意啊?”
“爹,不帶回來不行了!都這樣了?!鄙:筒耪f完用手在肚子上比了一下,然后,又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哎喲,你說這個三猴子,不惹出點事兒來,他就不消停!”
“娘,馬上就要當(dāng)奶奶了,你還不高興?”
“哎,你個臭小子能懂什么?這以后的麻煩事兒可多著呢?”
“娘,你猜一猜,我三哥他們倆是怎么認(rèn)識的?”
“哎,沒心思猜,甭管是怎么認(rèn)識的,現(xiàn)在不是都領(lǐng)回來了嗎?”
“我跟你們說,我們青年點種的玉米啥的總是被人偷。我們就很生氣,想要抓住這個偷東西的賊。一天半夜,我們就悄悄地去了玉米地里,還真的抓到了一個人。就把人押到了我們住的地方,準(zhǔn)備天亮的時候,再送到村部去?!?p> 桑和才說到這兒,停了一下,嘆了口氣,接著說:“如果我們當(dāng)時就把人押送到村部去就好了,也許就不會發(fā)生以后的事情了。我們回到青年點,才發(fā)現(xiàn)抓來的是個女的。她求我們放了她,看到我們沒有反應(yīng)。最后,她竟然哭著就解開了自己的上衣。我們嚇的都捂上眼睛跑了出去,沒想到,就我三哥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擋在了她的面前。”
“哎喲,這一群半大小子們哪兒見過這陣勢??!還不都嚇跑了?!?p> “是啊,娘,都嚇壞了。可是我三哥沒跑,他們就這樣認(rèn)識了?!?p> “?。烤褪沁@個姑娘??!”
“嗯!就是她。其實,說起來她也挺不容易的。她爹不在了,就剩她娘帶著她們姐弟幾個,她是家里的老大,弟弟妹妹們還小?!?p> “哎喲,這可夠嗆!要是這樣的話,你三哥這輩子就真的沒有出頭的日子了?!?p> “看這樣子,我們想要阻止他們也來不及了。人家姑娘都那樣了,就得對人負(fù)責(zé)。
沒辦法,這都是他自己的命??!”
桑子安說完,長出了一口氣,一個人走到院子里,慢慢地坐在了藤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