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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的噩夢

第二十篇 滄海桑田

米特的噩夢 來福米特 10483 2021-02-09 07:33:44

  我站在這片綠油油的田野中間已經(jīng)千百年,旁人看來,我是一棵古老的枯樹,其實別人不知道,我還是活著的,只是不長樹葉,不會開花結(jié)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一棵什么樹。

  風(fēng)輕云淡,正是郊游的好日子,一對情侶手拉著手,親親密密的在田野里散步,我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他們,你儂我儂的氣息,讓空氣都充滿了甜味。我站在田野中間格外顯眼,男孩便拉著女孩向我走來。他們在我眼前休息,可惜我沒有樹蔭為他們乘涼,真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么,然而我沒有任何用處。

  男孩在地上找到一塊石頭,對女孩說:“這片田野很少來人,難得我們走到這里,留個記號吧?!闭f完,把石頭交給女孩:“來,往這棵樹上寫點什么!”

  善良的女孩看了看我,覺得一棵沒有水分的枯樹,不會懂得疼痛,寫就寫!于是,她拿起石頭,使勁的在我胸前刻字,嘴里喃喃有詞。過一會,她寫完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意的笑了,男孩過來念:“滄海桑田,真愛永不變!”…..

  我確實不會感到疼痛,看著他們甜蜜的笑容,我很高興,總算是為這一對難得的客人,做了些事情。然而他們并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滄海桑田”。

  曾經(jīng)的滄海,并不是泛指浩瀚遼闊的大海,而是真的有一片海,它的名字叫做“滄?!薄婧?,方圓十幾里,位于普通海域的盡頭,而且高于大海,懸在半空中,能看見拖著它的巖石,像個黑色的巨大容器,盛著同樣波濤洶涌的海水。

  無論是大海,還是江河湖泊,每一個方圓十幾里的水域里,都蘊(yùn)藏著一個石精靈和一個水精靈。石精靈,是這片水域里,年頭最久的巖石,吸收日月精華,有了精神靈魄。而水精靈,原是殉情在水里的倩女幽魂,借著日月的精華,重新用水組成了形體。每一片水域,只有一個石精靈和一個水精靈,而且,先有石精靈,再有水精靈,因為水精靈的幻化,離不開石精靈的幫忙。

  滄海,也是一片方圓十幾里的海域,當(dāng)然也有一個水精靈和一個石精靈。曾經(jīng)的滄海是我的家,不知道我前世的殉情是怎樣可歌可泣的故事,讓我很幸運(yùn)的成為這片特殊海域的水精靈。水精靈,用水滋養(yǎng)自己的形魄,然后用自己的靈力,擴(kuò)展出更多的水,所以,水精靈離不開水,又能操縱水。我在滄海里蘊(yùn)養(yǎng),海水自然越來越多,每七天,滄海的高度就會超過托著它的巖石而涌出邊緣,落到普通的大海里。這時,我就能看見那個直愣愣的石精靈冒出水面,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我在滄海往下、往遠(yuǎn)處望,每一片海域的水精靈和石精靈,都玩的很好,關(guān)系融洽,而且所有的石精靈,都是常年在水面上,不像滄海里這位呆瓜,不知道怎么想的,大部分時間都藏在水里,每七天出來一回。然而,我仍然熱切期待與他的相逢,盡管每七天只有一刻鐘。

  雖然石精靈大部分時間藏在水里,但是我仍然能感覺到他,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每次從水里鉆出來的時候,臉都沖著一個固定的方向,眼睛都對著下面一片固定的水域,這讓我很不高興,他從來不和我說話,卻一直盯著下面那個水精靈。

  這天,我決定鼓起勇氣和他說話,我等在他準(zhǔn)備鉆出來的位置,就在他鉆出來的一瞬間,快速的對他說:“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說話???”這是我第一次和他說話,緊張的心快跳出嗓子,恨自己說話聲音實在太小了,連自己都沒聽清楚,然而,沒辦法重新說一遍,只能等著石精靈的回答。

  石精靈連頭都沒歪一下,只是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擠出一個“嗯”的聲音,表示一點勉強(qiáng)的客氣,然后繼續(xù)看著下面的海域。這下可激怒了我,便對他冷嘲熱諷的說:“人家是有主的,你還惦記什么!”聽到我的話,石精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又默不作聲的鉆回海底。

  這件事讓我反省了幾天,我后悔自己的話可能傷了石精靈的自尊心,我不該憑空冒出這么一句,如果他真的喜歡下面的水精靈,我應(yīng)該幫助他的。于是我決定幫他去問問下面的水精靈,愿不愿意和我換換海域。

  但是好朋友水母警告我說:“你這樣不行,你走了,這片滄海就沒有水精靈了,只要石精靈愿意,就有可能再幻化出一個水精靈,到時候你就回不來了,人家別的海域也不能容你,到時候你去哪?。俊币驗樗负臀乙粯?,是透明的形體,所以我們成了好朋友,她對我的警告讓我有點猶豫和害怕,但我還是決定去冒險,我想成全石精靈的愛情。

  很快到了第七天,滄海的水已經(jīng)滿了,我來到巖石的邊緣,準(zhǔn)備跟著溢出去的海水一起落到下面。這是一次驚險刺激的旅程,海水在一瞬間奔流直下,我被懸空打翻,失去平衡,跟著海浪和瀑布翻滾,終于落在滄海下面普通的水里。

  水精靈和石精靈,對外來的入侵者都很敏感,所以,當(dāng)我調(diào)整好自己,把頭露出水面的時候,眼前已經(jīng)有兩個身影在等著我了。他們就是這片海域的水精靈和石精靈。我尷尬的對他們打招呼:“你們好!那個…..我是…..上面滄海里的水精靈…..我有點事情想問一下,所以下來一趟?!彼麄冇帽强锥⒅?,傲慢的沒有回答,等著我繼續(xù)往下說。我感覺自己的計劃好像太傻了,這怎么問的出口???但是不管了,我都下來了,為了上面那個呆瓜,我怎么也得問一下,于是我對著眼前的水精靈說:“那個…..你好…..上面的石精靈很喜歡你,我想問一下,你愿不愿意…..和我換個海域?”我沒有底氣,所以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但相信他倆一定是聽清了,所以低著頭等著回答。

  還沒等水精靈開口,旁邊的石精靈一下把我從水里拽出來,使勁一甩,就把我悠出去好幾百米,我重重的落在水面上,被水花拍的暈頭轉(zhuǎn)向。還好,水精靈總是溫柔善良的,她過來把我扶穩(wěn),笑著對我說:“你回去吧,我哪也不去,這里是我永遠(yuǎn)的家?!蔽铱粗矍拔⑿Φ乃瓦h(yuǎn)處叉著腰生氣的石精靈,知道自己打擾了人家的幸福生活,便不好意思再說別的,只能狼狽的逃走了。

  需要等到下一個第七天,有海水從滄海里涌出的時候,我才有可能逆流回去,因為那連接的階梯是回家唯一的路。任何一個海域,都不能容下第二個水精靈,所以我只能上岸忍上七天,雖然沒有在水里自在舒服,但是在海邊總是隨時可以接觸到水的,并不害怕干渴凋零。

  第七天,我看準(zhǔn)了時機(jī),用盡九牛二虎之力,逆流往上翻,途中幾次被猛烈的水花打落,但我迫切回家的愿望,使我的力氣倍增,幾經(jīng)攀踩終于登上了滄海的巖石。我站在滄海的邊緣,松了一口氣,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到時該露出頭的石精靈,其實不算是尋找,我一抬頭,便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他的方位。石精靈果然已經(jīng)露出水面,然而,我看見,有一個透明的形魄在他的周圍上下飛舞。水花四濺,我看不清楚那個形魄的樣子,但很明顯,那是和我一樣的水精靈。

  只有七天,七天都沒有等嗎,石精靈就這樣又幻化出另一個水精靈。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了下面的水精靈不愿意上來,就迫不及待的又幻化出一個水精靈,他不愿意讓我回來…..我沒有眼淚,因為我就是眼淚本身,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伴著瀑布的水花在半空中下墜,毫無知覺,不知道何時落入了下面的海,也沒感覺砸向水面的疼痛。

  我沒有家了,我該去哪呢,我只能沿著海邊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只覺得越來越冷,不知道是因為冬天來了,還是因為向著寒冷的方向。最終,我來到了一片冰原,曾經(jīng)這里應(yīng)該也是一片海吧,因為冰面一望無際。這里太冷了,我都快凍成冰了,而且凍上了冰的水,就不算是水,不能用來滋養(yǎng)我,所以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冰面的遠(yuǎn)處,應(yīng)該就是沒結(jié)冰的海,我決定穿過冰面,并且加快了腳步,向冰原的遠(yuǎn)處跑去。

  忽然,我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嗨!嗨!嗨!你好!能聽見我嗎?”

  我停下腳步,退了回去,四周觀瞧,看見一塊人形的冰,直直的立在冰原上,剛才跑的太快了,并沒注意到它,現(xiàn)在它在喊我,我好奇的走過去,問:“是你在喊我嗎?你是誰???”

  冰人說:“我看不清楚你,你是水精靈嗎?你怎么在這里呢?”

  我說:“是啊,我是水精靈啊,我丟了自己的海域,正在尋找另一塊能棲身的海域,你是誰呢?”

  冰人說:“我也是水精靈啊,這里就是我曾經(jīng)的家,但是幾百年前的一天,忽然天降大雪,并且溫度驟降,硬生生把這一片凍成了冰原,我也隨之被凍在這里?!?p>  我驚訝極了,她也是水精靈,這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我又問她:“那你的石精靈呢?他不會被凍成冰啊!”

  “他被冰封在這冰川下面了,我們都被困住了。你能幫幫我們嗎?只要你幫我化開這冰,我就可以發(fā)揮靈力,去救我的石精靈了?!?p>  雖然我已經(jīng)很久沒在水里蘊(yùn)養(yǎng)了,控水的能力大不如前,但比起眼前這對困苦的精靈,還是要強(qiáng)些,更何況,我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有什么舍不得,如果真能幫助他們重逢,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所以,我在身體每一個角落搜集溫度,盡量把自己弄的熱些,又使勁全身力氣化生水分,讓自己盡量胖些,然后抱住眼前的冰人,努力將她化開。然而,她凍得太結(jié)實了,我身上的水份越來越少,而且越來越冷,終于斷了手腳,而冰人只縮小了一點點。

  雖然很痛,但是水精靈不怕分割,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流動的,只需要休息一下緩一會,斷了的手腳就會重新抽回來。我決定不放棄,休息一下再努力,畢竟冰人已經(jīng)開始縮小了。就這樣,我試了很多次,已經(jīng)筋疲力盡,但是勝利在望,因為已經(jīng)能看見冰人的眼睛了。所以,最后一次,我搜集了最后一點微薄的水分和溫度,眼前已經(jīng)沒有可以抱著冰人的面積了,只能從較遠(yuǎn)的地方開始奔跑,撞向她,希望能撞破最后一層冰。

  “砰!”的一聲,我跌倒在旁邊,已經(jīng)四分五裂,而且全部都凍成了冰,不能動彈。我盯著冰人,如果她復(fù)活了,她就可以來救我了。只見最后一層冰被撞出了裂縫,果然“嘎啦啦、嘎啦啦”的開始開裂,我高興極了,她一定會出來的,她有的是水分,足以把我重新拼起來。

  我看見了她的眼睛…..然而,又看見了她的鼻子和豎著的耳朵,形狀外觀并不是我們水精靈該有的五官啊…..她不是水精靈,而是冰上的某種動物,是的,我忽然想起,曾聽說幾百年前,天神處罰了一只到處偷竊的白貂,難道她就是那只白貂,是被天神凍在這里嗎?而我…..拼盡了權(quán)力救了她?

  白貂憐憫又無奈的看著我說:“謝謝你,救了我,然而,你看見了,我只是一只白貂,沒有控水的能力,我救不了你啊,實在是對不起了!”說完,就轉(zhuǎn)頭向遠(yuǎn)處飛快地跑去。

  我仍然不死心的大喊:“你等等!等等!先別走!再想想辦法!或許有別的辦法!”然而,白貂并不理睬我,頭也不回的越跑越遠(yuǎn),直到冰原的盡頭…..

  我四分五裂的躺在冰面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有在夢里,能看見忽然有一天,這里的溫度重新變暖,我又重新變成了水,而身下的冰原也化成了海,我復(fù)活了,而且有了新家…..然而美夢虛無縹緲,殘酷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我就這樣躺在冰面上幾十年。

  這一天,我看見冰原的遠(yuǎn)處有閃動的影子,太難得了,幾十年了,這是第一次感覺到有些許的動靜,不管是什么,一定要喊它過來。我微弱的聲音只有一點點,肯定沒有人能聽見,然而我還是盡力的喊著,就當(dāng)這是一種祈禱吧。

  我的祈禱有用了,遠(yuǎn)處的身影真的越來越近,向我走來。直到我看清了,她優(yōu)雅漂亮,一身雪白,頭周圍的一圈白色花瓣,讓我知道,她是一個花精靈。她看見我了,驚訝的走近我:“你…..你不會是一個水精靈吧…..怎么弄成這樣?”

  我沒有力氣和她解釋前因后果,只能微弱的說:“能救救我嗎?”我不抱太大希望,畢竟她只是一朵花,只有開花結(jié)果的能力,沒有控水的能力,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水,她給不了我的。

  花精靈緊皺著眉頭,深深的凝望了我一會,對我說:“你需要水是吧?別擔(dān)心,我會想辦法的?!闭f著,就低下頭,在自己的花蕊中,擠出了一點水:“你先救救急,我會再想辦法弄來水的。”

  這一點點水,雖然解決不了什么大問題,但是對我來說,已經(jīng)太珍貴了,花精靈小心的把水灑在我的每一個部分上,都讓我倍感舒適…..花精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對我說:“不行,這里太冷了,我能搬來那一點水,都會被凍成冰的,我想把你搬到別處去,可以嗎?”

  我當(dāng)然同意?;ň`很聰明,不知道從哪找來一堆枯樹枝,拼成個托,把我的每一個部分,都放在上面,在冰上拖著走,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直到一座山下。這里也很冷,但起碼不見冰雪,比起那一望無際的冰原,算是很舒服了,花精靈對我說:“我的家在這山頂上,但現(xiàn)在沒辦法把你弄上去,只能將就在這里了?!彼盐野仓迷谝豢每輼湎?,讓我別動,等著,便一個人上山去了。當(dāng)她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用花蕊盛了一汪清水,小心的澆在我身上:“這是我每日清晨,在家里攢下的露水,咱們就慢慢來吧?!?p>  就這樣,花精靈一趟又一趟的上山、下山、取水,再加上這里的溫度不會結(jié)冰,慢慢的,我的每一個部分,都越來越胖,直到有一日,我一用力,把所有部件都抽回來了,重新有了人形。

  我可以上山了,和花精靈一起回了她家,原來,她是一朵冰山百合花,是特別稀少的喜冷的品種,世界上沒有幾朵,當(dāng)然也禁不起冰原那樣的寒冷,所以在冰原旁邊的高山上,置辦了自己的洞穴。

  我仍然很虛弱,雖然被勉強(qiáng)拼湊了起來,但水還是太少了,花精靈邀請我在她家修養(yǎng),我當(dāng)然愿意,因為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去。花精靈努力的收集更多的露水,幫我恢復(fù)。而我也漸漸的有了一些力氣,可以偶爾生化出一點水來,幫助花精靈澆灌,我們兩個每天互幫互助,生活悠然自得,歲月靜好…..

  我還是懷念滄海,我一個水精靈,只有在水里,才是最舒暢的生活,現(xiàn)在每日在山頂上,即便氣候潮濕,也總不讓我滿意。所以我還是想離開這里,繼續(xù)尋找可以容身的水域?;ň`雖然不情愿,但她明白,這里不是屬于我的世界。

  這次我決定不再尋找大海,因為大??偸菤v史久遠(yuǎn),千年的巖石太多,石精靈占滿了,自然也就占滿了水精靈,找到空海域的希望太小了,所以,我要開始尋找江河湖泊。然而,江河湖泊也并不容易,也都占滿了石精靈和水精靈,我只能沿著水岸,繼續(xù)向前走。

  眼前這條河流的河水越來越少,我一直往前走,直到一日,只剩下了泥沼。這就沒水了,我得換個方向。但是不知道最近的河流在哪里,看來要在陸地上過一段沒水的時間了。應(yīng)該盡量做點準(zhǔn)備,雖然這里是泥沼,但比起干燥的陸地,總算是有點水的,于是伸手去抓泥沼里倒著的水草,希望用它盡量承點水帶走。

  這一拽,嚇了我一跳,因為水草被我拿在手里向上,卻脫離不開泥沼,相反,泥沼向上一翻,露出了一塊石頭一樣帶著花紋閃著光的東西,我嚇得一松手,然而泥沼不再回到原來的位置,這塊石頭一樣的東西,就一直暴露在那里。這是個什么呢?我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試探,我的手一碰,那塊泥沼就落下來,我的手拿開,那塊泥沼就打開露出石頭,而且橢圓的形狀,讓我覺得,這是一只“眼睛”!

  這只眼睛和我的頭差不多大,而且是會眨的,我趕緊后退了幾步,放眼望去,一只眼睛在這里,那么就是有一大只動物被埋在泥里了?果然,這只動物發(fā)出了聲音,雖然我看不見它的嘴巴鼻子,但能聽見它對我說:“你好!你能幫我出去嗎?我是海里的黑龍,一不小心被擱淺在這里。我知道,你是水精靈,只要你讓水漫過這片泥沼,我就能從這里沖出去了。”

  現(xiàn)在我可沒有那么大公無私了,更何況上一次,那只可惡的白貂,用編造出來的愛情騙我,才讓我燃起奮不顧身的精神。眼前這條黑龍可感動不了我,如果是舉手之勞,當(dāng)然沒問題,但是我一個很久沒入海的干癟水精靈,要讓水漫過這片泥沼,又得要我的大半條命,我可不!決不!

  我使勁的搖晃著腦袋,表示我拒絕的決心:“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水精靈,靈力早已經(jīng)消耗殆盡,不是我不幫你,我真的沒有這個本事。”

  黑龍眨了眨眼睛,對我說:“聽我說,你沒家是吧,只要我巨大的身軀從這里沖出去,空出來的地方又會充滿河水,這里就會是你的家了!”

  我一聽,好像有道理,黑龍是要回海里的,這里之所以干涸,是因為它擱淺在這里,它走了,這片水域不就歸我了?!我又前前后后的思索了半天,決定賭一次,幫它!“你看好了啊,隨時做準(zhǔn)備,一旦水夠了,就馬上沖出去,可以嗎?”我囑咐它說。

  我沒有太強(qiáng)大的靈力,不能隨意的操縱控水生水,只能盡量想辦法投機(jī)取巧,讓盡量少的水,漫過泥沼。于是,我憋了一口氣,拼了,一頭鉆進(jìn)泥沼里,再使勁讓每一點水滴,都盡量更遠(yuǎn)的散布于泥沼…..幾經(jīng)努力以后,只聽見“嗷”的一聲,地動山搖,一個龐然大物從泥沼中飛身而出,把我也帶了出來,重重的摔在岸上。

  我抬頭望去,巨大的黑龍在天上盤旋,看得出,它非常高興。然而,再看眼前,說好的水域卻并未出現(xiàn),地上只留下一個大深坑,沒有水。我趕緊抬頭,想讓黑龍給我想辦法,然而,黑龍直沖上天,一去不回頭。

  我很失望,白費(fèi)力氣了,但好在這次沒有大傷元?dú)?,不至于上次那樣四分五裂。我整理了一下情緒,重新振奮起來,起身打算繼續(xù)前行。然而,我忽然覺得自己哪里不對,這些黑泥怎么還在我身上?按理說,水精靈光滑的外表,是不會沾上任何東西的。我低頭看自己,又努力搓了搓自己,原來,這些黑泥居然侵入了我的身體,一定是我剛才努力伸展了每一滴水,水滴過于小,留了太多的縫隙,讓黑泥浸透了。我重新用力伸展,但是靈力又已經(jīng)下降很多,伸展不出太遠(yuǎn),水分也所剩無幾。完了,我現(xiàn)在是個什么東西,有這樣黑乎乎的水精靈嗎?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正當(dāng)我垂頭喪氣,滿心絕望的時候,忽然感到后脖子被人拽了起來,身體也隨之飛了起來,眼前一團(tuán)紅色的火球向我襲來,一下子包圍了我。我被包裹在火里面掙扎,雖然黑,但我總算是一灘黑水,火是不能輕易吞噬我的,掙扎了一番以后,大火褪去,我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抬頭望去,眼前一個通紅的精靈站在我面前,他說:“原以為是一塊煤炭呢,可以吃掉旺火,沒想到居然是一灘水,差點反吞了我,哈哈。唉?我說,你怎么這個樣子,沒見過這么丑的水精靈!”

  我懶得說這一切的來龍去脈,讓我覺得反感透頂,但看著眼前的火精靈,我又有了新的設(shè)想。于是,我對他說:“你好,你能幫個忙嗎?我弄口鍋蹲在里面,你就在下面燒火,我遇熱就會蒸騰,變成水蒸氣,就可以擺脫這些黑泥了,你愿意幫忙嗎?”

  火精靈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提議,吃了一驚,想了想,對我說:“首先,你一個水精靈,被煮沸蒸騰,可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你要想清楚啊。其次,幫助你,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第一點完全無需考慮,再多代價也要弄走黑泥,第二點,怎么辦呢?我能幫助火精靈什么呢?回想起和花精靈在山上的日子,和她學(xué)了一些萃取的方法,可以弄到植物油,這東西可以助燃,肯定是火精靈喜歡吃的。于是,我讓火精靈等在原地,自己快速的在四周撿了很多很多植物,塞給火精靈:“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干枯的可以直接吃掉助燃,這些綠油油的可以按照我的方法,榨出植物油,助燃效果更好,你保證愛吃?!闭f完,就詳細(xì)告訴他榨油的具體方法。

  火精靈并不貪心,這樣就滿足了,答應(yīng)幫忙。于是我撿來很多石頭擺成了一個鍋的樣子,跳進(jìn)中心,對火精靈說:“來吧,全靠你了!感激不盡!”火精靈說到做到,對著石頭燃起大火。越來越熱,熱氣開始蒸騰,我感覺自己開始冒著泡沸騰,真是太難受了,但想想我就快變成蒸汽飛上天,便仍然堅持不放棄。

  很快,我開始往上飄,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白色的氣體,脫離石頭鍋,飄向天空,我低頭向下面的鍋看去,太好了,那些黑色的東西都留在了鍋里,終于擺脫了那些討厭的東西。而仰起頭看天空,不知道我會飄向哪里,飄多遠(yuǎn),一切茫然未知,不過飄香哪里無所謂,變成了氣體也無所謂,已經(jīng)完成了目前的計劃。我對著下面越來越小的火精靈喊:“謝謝你!”便隨著風(fēng)義無反顧的飄向高空。

  天空到底有多高?我就這樣茫然的往上一直飛,不知道哪里是盡頭,難道我會永遠(yuǎn)不停歇的飛嗎?心中忐忑不安。但可以確定,即便這就是以后的生活,也是義無反顧的選擇,我認(rèn)了。

  好像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漫無目的的飄浮,隨著風(fēng)向上升騰,腦子里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沒什么可期盼。忽然,感到頭頂涼涼的一堵墻,把我攔截并且壓扁,我一下子停住了,并且慢慢涼下來,身體越來越白,越來越胖,這種胖,和水精靈充盈了水分的胖不一樣,而是慢慢變成了一個球形,這東西我見過,是一朵云,我變成了一朵云,在天上飄浮的一朵云。

  擋住我的是什么呢?我抬頭去尋找,只見一個面目猙獰、穿著盔甲的神仙,手里拿著兩柄大錘,正驚奇的看著我:“唉?有意思唉,飛上來一朵云,剛好阻擋了我的雷聲,很好,讓我的雷聲有了一點變化,不再那么兇猛單調(diào)。”原來,我到了天界,這是天上的雷神,我撞在了他的大錘上,化成了一朵云。天界,當(dāng)然比我們那凡界高貴的多,沒想到飄到了這里,盡管變成了一朵傻胖胖的云,也行啊,總比在一直往上飛的好。

  雷神發(fā)現(xiàn)沾了水汽的大錘,敲打出來的聲音會有所不同,于是,就學(xué)會了這種方法,經(jīng)常用不同程度的水汽,調(diào)整大錘的音調(diào)。他很高興,覺得是我?guī)Ыo他啟發(fā),于是就留我在他身邊,伴他出行。在天界,每個天神的旁邊,都有一些云朵侍從,所以,凡間看到的天神,身邊總是飄浮著云朵。

  大樹底下好乘涼,我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在天神的旁邊做事,不用再尋找新家,更何況我現(xiàn)在也不是水精靈了,一朵云,只需要天上的風(fēng)露就好。然而,雷神是個脾氣暴躁,不可理喻的主人,經(jīng)常無緣無故的咒罵我們這些侍從,其它的云彩好像都已經(jīng)習(xí)慣,并不作聲,而我無論如何也適應(yīng)不了,總是感覺無比憤怒,慢慢的,我開始萌生了離開這里的想法。

  我發(fā)現(xiàn)雷神的好友雨神,是負(fù)責(zé)布雨的神仙,我在想,她能不能讓我變成雨,再落入凡間呢?畢竟云朵也是充滿水分的,只是變個形態(tài)而已,而且,雨神面目和善,我覺得我能說服她。于是,我找機(jī)會接近雨神,聲情并茂的對她訴說自己的遭遇,告訴她自己本是水精靈,是多么希望再變回去,回到凡間。雨神果然被我感動了,她答應(yīng)讓我化身在她的雨里,隨她的雨灑落凡間,我很振奮,隨時準(zhǔn)備雨神的召喚,等待她的下一次布雨。

  雨神一定是覺得不好貿(mào)然帶走雷神身邊的侍從,容易引起矛盾,便先向雷神打個招呼。暴躁的雷神回來又開始咒罵我:“你一個凡間的俗物,到這里生活,已經(jīng)給了你臉了,還不滿足嗎?你要是想回凡間,隨你的便,但是,我已經(jīng)和雨神打好招呼了,會把你投入凡間最干旱的地方,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雷神真是煩透了,我沒說話,并不是不敢忤逆他,而是懶得搭理他,去哪里都行,最干旱的地方又怎么了,再苦也絕不會再繼續(xù)忍耐這個討厭的神仙。于是,我轉(zhuǎn)頭就去找了雨神。

  雨神讓我鉆進(jìn)她的布雨袋里,善良的她還向我解釋,因為雷神和她打了招呼,她不得不讓我去人間最干旱的地方,讓我不要怪她,而且,她相信堅強(qiáng)的我會有辦法繼續(xù)生存下去的。我使勁的點著頭,對雨神的幫助已經(jīng)千恩萬謝,哪還有其它的挑剔。

  雨神打開了她的布雨袋,我隨著傾盆大雨飛流直下,我在布雨袋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變回了水精靈,因為那里面的水足夠重新填充我,還原的感覺真是太激動了,我完全不會考慮什么最干旱的地方,只跟著水花歡快的飛舞,直到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

  哇,這里真的是無比干旱的地方,我從來沒見到過。地面已經(jīng)干裂出各種形狀的縫隙,東倒西歪的散落著很多碎石,沒有一絲一毫的綠色植物。剛才雨神的大雨,讓這里稍微濕潤了一點,但與這里經(jīng)年日久的干旱比起來,真的是微不足道。

  我在地面上慢慢的行走,尋找四周的出路。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這里雖然干成這樣,卻似曾相識。忽然,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我魂牽夢繞的身影,那是滄海里那個傻石頭。我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沒有錯,真的是他,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怎么會在這里呢?我趕緊跑過去。

  海里的石精靈當(dāng)然也需要水,而看得出來,眼前的他,已經(jīng)長期干涸,閉著眼睛,變了模樣,讓我好心疼。我不禁伸手拂去他肩上的干土,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呢?”

  石精靈慢慢睜開了昏暗的眼睛,看見我,眼里一絲閃動,又重新變得昏暗:“這里?這里是哪里???難道不認(rèn)識了嗎?這就是你的滄海啊?!?p>  我一時亂了頭緒,滄海?這里怎么會是滄海呢?它沒在半空中,又沒有一滴水。我還在拼湊對滄海的記憶,石精靈說:“難道你不知道,沒有水精靈的海域,海水會越來越少,直到干涸嗎?”

  “可是我明明看見,你化生出了另一個水精靈啊,怎么會沒有水精靈呢?”我搶著說。

  “我?化生了另一個水精靈?”石精靈停了一下,繼續(xù)說:“你在滄海里看見其她的水精靈了?不會是那只在我眼前瞎翻騰水花的水母吧?她早就已經(jīng)奔到別的海域去了?!?p>  我恍然大悟,我看見的并不是新的水精靈,而是水母。那么,這么多年,在外面受的苦,真是不知所謂。而且,滄海干成這個樣子,石精靈仍然堅持著沒有幻化出新的水精靈,讓我無比感動。我迫不及待的訴衷腸:“你知道,我是多么愛你…..”然而,仍然說不出更多,千言萬語,在心里翻騰,卻找不到表達(dá)的出口。

  石精靈仍然沒有反應(yīng),冷淡的說:“是么,那你說,你走的那天,我披在肩上的,是哪種水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是一愣。石精靈繼續(xù)說:“你都沒有看我一眼?!?p>  我無言以對,沒有看他一眼?就說明并不愛他嗎?他對愛情的邏輯是這樣的,我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我的邏輯。那一刻,我似乎開始明白,沒有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誤會不誤會,一切都是注定,只是這么多年受的苦,自己知道就夠了,無需拿出來證明自己的痛苦、愛和想念。

  我知道,石精靈留在這里,是天界的懲罰,因為滄海是大海的盡頭,每七日的涌流瀑動,是推動波浪的源頭,而我和石精靈把這里荒廢成這樣,天界自然會把滄海從半空降下來,又懲罰他困在這里走不了,現(xiàn)在的他只是一塊能說話但不能動的石頭。

  這一切的后果,不能由他來承擔(dān),必須是我。既然是滄海,那么真正的大??隙ú贿h(yuǎn),只要把石精靈重新投回大海,他得了水自然會重新幻化生機(jī),變成正常的石精靈。

  于是,我飛快的奔向滄海的邊緣,果然找到了海面。天界的神力懲罰,讓一片無比干旱的土地,和一望無際的大海,只有一線之隔,也真是驚人的奇觀了。我使勁的推動石精靈,一步一步,向海邊挪動,終于到達(dá)了目的地,對他說:“再見了。”便一把把他推入大海,一個浪頭就把他卷向遠(yuǎn)方。

  回到曾經(jīng)的家“滄?!薄N乙惨呀?jīng)很多很多年沒入海了,只有一點點的靈力,還能為滄海做點什么呢?我蹲下來挖了挖干土,這些曾經(jīng)是滄海的海底,應(yīng)該有各種綠植的殘骸埋在里面的,我如今的水分,可能還夠讓它們重新發(fā)芽,更何況,天界馬上就會開始對我的懲罰,把我禁錮在什么地方,我哪也不去,就永遠(yuǎn)在這片滄海。于是,我縱身跳起在半空中,又一個猛子扎向土地面,鉆進(jìn)了干土里。我用力撕碎了自己,伸展到滄海的每一個角落,生發(fā)每一縷殘留的植物,助它們重新變成綠色、鉆出地面。

  我成功了,“滄?!辈粫儆校梢宰屗兂伞吧L铩保倸w是生機(jī)勃勃的一片陸地…..而我已經(jīng)沒有一滴水棲放靈魂,只能鉆進(jìn)一塊殘枯到無法勃發(fā)的殘骸中,曾經(jīng),它可能是一棵海底的植物,也可能是一具經(jīng)年的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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