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參見皇兄?!蹦葡鰺o甚誠意的一揖,不等墨天騏回過神,便逕自落座,俊美的容顏清冷依舊,與幾個月前一別并無二致。
墨天騏又驚又喜的脫口喊道:“十三?你幾時返的京城?怎不讓人通傳一聲?”
哎,這小子都多大個人了還搞神出鬼沒,嚇得他差點高喊抓刺客。
他濃眉倒豎,惡狠狠地斥責道:“你當皇宮是什么地方?這般隨意出入,若是被暗龍衛(wèi)當賊人砍了,成何體統(tǒng)?”語氣雖嚴厲,眉梢眼角卻滿是笑意。
雖然狠話說得漂亮,但大家心知肚明,能悄無聲息砍了墨云霄的人,只怕翻遍天下找不出半個。
墨云霄慵懶地支著頭,挑眉望向喜形于色的墨天騏,深邃如泓潭的眼眸神秘莫測。
“皇兄的暗龍衛(wèi),臣弟在南邊倒是見過幾個,身手不錯,可惜行事不夠隱密,心急了?!蹦葡鏊剖嵌堑恼f道,眸光落在那只錦盒,滿眼了然。
墨天麒并不意外,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肅穆,摩挲著手上的蟠龍玉扳指,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朕也沒想瞞你,只不過此事牽連甚廣,單憑這件證物,還不足以定論?!?p> 他指指那方錦盒,示意墨云霄打開來看,里頭是一條繡著淡雅花草的帕子,頗為精致,一眼就看得出并非凡品。
前些日子,后宮顏嬪臨盆之際,毫無征兆的七竅流血,母子均未保住,太醫(yī)院研判死因是中毒,但究竟是如何下的毒,還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才找出真相。
事關皇家血脈遭到謀害,且此案與當年云妃的死隱約有雷同之處,墨天麒震怒之余不免起了疑心,對外封鎖消息,命外臣顧旻與暗龍衛(wèi)統(tǒng)領暗中徹查。
顧旻不愧是個查案的干才,將顏嬪宮中一干人證事證,全帶回大理寺審問,抽絲剝繭數(shù)日,竟從幾塊布之中找出了蛛絲馬跡。
女子生產(chǎn)時疼痛難耐,難免會牙關緊咬,通常產(chǎn)婆會趕緊拿塊柔軟的布巾放入口中,避免傷了自己,然而顏妃咬的那塊布,絲線之中竟藏有鴆毒——說起來還是顧旻久病成良醫(yī),他回頭去排查顏妃生產(chǎn)時所用的物事,發(fā)現(xiàn)那條布巾沾染了些微的鮮紅血漬,并非中毒后呈現(xiàn)的暗紫紅色。
他找來一名對毒物知之甚詳?shù)奶t(yī)細細將布巾拆開來勘驗,發(fā)現(xiàn)布料本身無毒,但布面的繡紋絲線,卻有以鴆毒浸染過的痕跡。
顧旻一一盤查,追本溯源,發(fā)現(xiàn)問題出在朱家身上。
與其說顧旻下江南是奉旨查案,不如說是他早就將矛頭對準了朱家。
暗龍衛(wèi)帶回的證據(jù),正是一方以劈針繡技法制成的絲帕,所用色彩每根中拼五種或八種不同顏色的絲線,交錯捻合而成,鴆毒就是下在其中一種絲線上,極為隱密小心。
嚴格而言,天底下擅長劈針繡的繡娘不過寥寥數(shù)人,朱家也不是年年都能進貢此等珍品,這方毒帕還是混在皇帝特意賜給顏妃的珍品之中,也難怪墨天麒會龍顏大怒。
至于為何墨天麒說此事牽連甚廣,不言而喻。
他前后有三個妃子皆是難產(chǎn)而亡,腹中胎兒無一幸免。原本以為是這些妃嬪體弱,未能捱過生產(chǎn)時的鬼門關,如今想來恐怕背后都是陰毒的算計。
云妃當年如何中的毒,是否真是東宮送來的毒蔘所害,恐怕未得而知。然而朱家崛起的時機太過湊巧,正是在云妃仙逝以后,朱遠才攬上皇商織造的生意,也難怪墨天麒會有所疑心,命顧旻微服私訪,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跟楚大學士的確有姻親關系,但光憑這層關系,不能證明他們有謀害宮妃的能力或動機。
顧旻在呈給皇帝的暗報里,只敢言盡于此,妄加揣度一個字,都是殺身之禍。
在墨云霄進京的路上,也早就收到線報,得知皇帝已經(jīng)下令抄了朱家。罪名是朱遠身為皇商,行事乖張,不僅意圖賄賂朝中大臣,貪墨腐敗,平日還縱容惡奴傷害百姓,罪無可逭。
朱遠即日起被押解進京,家產(chǎn)全數(shù)充公,由朝廷派人接管織造事業(yè),只要年滿十四歲的男丁都得戴枷上路充軍,女眷賣為官奴,以儆效尤——此舉也與滅門相差不遠了。
江南朱家被連根拔除,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員正在提心吊膽,不知幾時會被牽連,尤其是楚家,恐怕早已夜不能寐,深怕抄家的圣旨隨時會降臨。
墨云霄靜默片刻,忽地曬然一笑,“區(qū)區(qū)一個皇商,竟有此能耐動搖國本,臣弟倒是小覷了?!北舜硕夹闹敲鞯氖?,不必挑開來說。
墨天麒以貪贓枉法的罪名滅了朱家,一是博得愛民如子的美名,二是將朱遠這個關鍵證人拿捏在手中,就看幕后真兇耐不耐得住性子,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但也不排除有第三個可能,皇帝早已知曉誰才是謀害宮妃的兇手,只是不愿大動干戈,撕破臉面罷了。
墨天麒直視著墨云霄,眸光意味不明,沉聲道:“十三,你在朱家查到了什么,且一一道來。膽敢謀害朕的龍嗣,殺害宮妃,必不輕饒?!?p> “是?!蹦葡鑫⑽⑶飞恚∶烂嫒菀蝗缫酝那謇?,“臣弟此番前去朱家,是為尋訪當年伺候過母妃的宮女,此女被放出宮后,輾轉(zhuǎn)去到南方,被朱遠強納為妾。她繡工精湛,且有長期中毒的跡象,不過還未說出什么有用的線索,就服毒身亡了?!?p>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帶過,特意將慕榕摘了出去,只拋出幾條似是而非的線索,模糊墨天麒的注意力。
慕榕當時離開朱家鬧出的動靜太大,墨云霄沒打算瞞得過墨天麒,他會這么說只是擺正態(tài)度,不該碰的人千萬別碰。
墨天麒見他這副護短的模樣就有氣,冷哼了聲,酸溜溜地說道:“知道了,就你寶貝你媳婦兒?!毕肫鸢谍埿l(wèi)的稟報,又難掩好奇,“她沒跟你一起回京?這又是為何?”
“蕭常老先生故去了?!蹦葡龅卣f道,沒錯過皇帝眼底的一抹黯然,“老先生有遺訓,子孫不須守喪,榕榕留在青鳶山,代替太師和夫人送老先生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