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甍、精致考究的晴雅苑,在這個冬日的夜晚,正式成為女主人的囚牢,從此以后,形同冷宮。
墨景熙沒有趕盡殺絕,保全了楚晴嵐的體面,但溫柔的刀,卻是最狠毒的藥,剝奪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之后,她又該如何度過凄冷孤獨的余生?
慕榕從不當濫好人,她完全不同情楚晴嵐,也不覺得墨景熙有多無辜,他倆注定是王八配綠豆、蚤子配臭蟲,相愛相殺,誰也別嫌棄誰。
踩著夜色回到凝玉軒,慕榕拎著裙子跳上臺階,轉頭發(fā)現(xiàn)墨云霄依舊站在門外,便好奇地問道:“你不進來呀,這就要回去了?”
“有要緊事?!蹦葡鲅院喴赓W地交代,深邃黑眸如一汪冰潭,帶著凜冽酷寒的肅殺之氣。慕榕默了默,沒有追根究底,只是深深地看著他,低聲囑咐:“小心點,我等著你?!?p> 墨王殿下心里有一把尺,他不明說,肯定就是此行有危險,不可能帶著她。
慕榕無端想起爸媽,不由得嘆了口氣,像他們那樣的,才算是旗鼓相當?shù)膼矍榘伞?p> 姓墨的是傲視天地的鵬鳥,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無需為任何人駐足。而她就是一株被養(yǎng)廢的溫室花朵,只能乖乖等著嫁人,沒什么叛逆的底氣。
墨云霄低低一笑,將悶悶不樂的人兒摟進懷里,埋首在她項頸間,輕聲道:“不帶著妳,生氣了?”
他太暸解她,天生熱愛冒險犯難,但是今晚的行動可不是小打小鬧,容不得出半點差錯——有牽掛的人輸不起,他不敢拿她的安全去賭。
道理慕榕都明白,就是有點失落,不想讓這點小情緒影響墨云霄,她掙開他的懷抱,傲嬌地甩頭:“誰生氣啦?姑娘我很忙的,沒空搭理你?!?p> “嗯?姑娘?”墨云霄挑了挑眉,有一說一,“再過幾天就不是了?!?p> 慕榕:“……”
“快、滾!”
今晚凝玉軒早早就熄了燈,除了負責守夜的暗衛(wèi),里里外外一片寂靜。
慕榕在床上躺了許久,跟烙餅似的翻來覆去,醞釀不出半點睡意,干脆起身披好衣裳,走到書房點亮琉璃燈,打算找卷兵書來打發(fā)時間。
就在燭火點亮的瞬間,窗邊傳來白辰中氣十足的嗓音:“王妃有何吩咐?”
慕榕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滾進來,還有,不準叫王妃?!?p> 八字才剛畫上一撇,這些人就一口一個王妃,難道還怕她跑了不成?
“是,王妃?!卑壮竭x擇性失聰,颼的一聲從窗戶竄進書房。
不愧是墨王府的菁英,跳窗都是基本技能,毫不拖泥帶水。
慕榕懶得跟他較真,斟了杯茶水遞過去,“坐吧,聊聊天。”
都是人精,不需要兜著圈子打哈哈,白辰省去慕榕威逼利誘的功夫,爽快地主動招供:“王妃一定猜到了,青洛費盡千辛萬苦,終于追蹤到那些狡猾的龜孫子,今晚等著收網(wǎng),咱們是做好萬全準備的,不會有什么閃失?!?p> 他吹牛面不改色,心里卻沒什么底。
這世上沒什么事是絕對的,上回的河谷大戰(zhàn),哪怕有十足十的把握,主子還是意外受了傷,藝高人膽大,也會陰溝里翻船啊!
慕榕眼眸微瞇,迅速抓出重點:“收網(wǎng)?所以墨云霄是去引蛇出洞的?誘餌除了第一個被犧牲,還能有什么作用?當我傻嗎?”
白辰小心肝抖了三抖,連忙補救:“哎,雖然是誘餌,也得看對方有沒有這個本事吞得下啊。雖然那不過是幾只地洞里的山老鼠,未免夜長夢多,主子只好為大局犧牲,以他人中龍鳳的身份,是有點兒委屈了哈?!?p> “……”慕榕一臉木然,盡力不帶殺氣地問:“醫(yī)者不自醫(yī),反派死于話多,你和三哥幾時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白辰嘿嘿一笑,不再強抖機靈,正色道:“王妃無須太過憂心,赤炎和玄蒼早已有所準備,這回連師父也親自去壓陣,不會出什么大事的?!?p> 慕榕微微一怔,有永安方丈在,的確可以放心。
真的可以放心吧?
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遲疑地問道:“你們幾個......都是從小就被永安方丈送到墨云霄身邊?”
白辰哂然,“王妃是想問我們是打哪兒蹦出來的吧?”
慕榕坦然地點頭,“問不問在我,畢竟是個人隱私,你也可以選擇不說?!?p> “哪兒的話?!卑壮綖t灑地笑了,“這事兒也不是什么秘密,主子也會對王妃知無不言,您就當睡前故事,聽著解解悶吧?!?p> 在五國鼎立的局勢成形以前,天下分分合合,經歷過一段小國林立、群雄割據(jù)的時期。
弱小的國家想要偏安一隅,只能依附于強國,提供資源換取和平。而附庸國為了取信于對方,還會派出王子或世子作為質子,押在對方手里。
然而亂世無義,宗主國笑納了質子與隨之而來的利益,卻難保附庸國不會一夜覆滅,而這些飄零異鄉(xiāng)的王公貴族后代,國破家亡,只能任人拿捏,毫無反抗的能力。
巧合的是白辰等四人都有類似的遭遇,青洛和玄蒼被送去當人質時年紀還很小,沒什么記憶;白辰在故國原本就是不受寵的庶子,被永安方丈“撿”回來時,也沒什么亡國之痛。
然而赤炎就不一樣了,他曾經是北疆邊陲小國的獨苗,被送到北月國換取軍力庇護,沒想到才締結盟約,北月國就翻臉不認人,出兵并吞了他的故國。
赤炎被永安方丈帶到白馬寺時,白辰還以為他不會說話,咿咿呀呀地用手語比劃了大半年,直到赤炎煩不勝煩,終于開金口讓他閉嘴。
當時永安方丈收養(yǎng)在戰(zhàn)火中流離失所的宗室遺孤,都是為了幫墨云霄挑選死士,沒想到最后都成了他的左右手。
白辰心思活絡,長袖善舞;赤炎天賦奇佳,劍術出神入化;玄蒼潛心研究武器,天樞閣在他手里發(fā)揚光大,成為龍武軍致勝的秘密武器。
唯有青洛是個不著調的奇葩,從會走路就敢滿山遍野地亂跑,動不動就失蹤好幾日,但每次都能毫發(fā)無傷地回來,永安方丈認定他是天生的探子,沒想到后來成為頂尖的尋蹤手,無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