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中衣,衣襟敞開,傷口覆著一層厚厚的藥膏,看起來是刻意不包扎。
白辰手欠的想去摸摸看,瞥了眼主子,默默打消這個以下犯上的主意,轉(zhuǎn)頭對慕榕諂媚地笑:“姑娘,可否替在下解惑——為何不包扎?”
“你見過砧板上的肉需要包扎的嗎?”慕榕瞪了他一眼,又拉過錦被幫云霄蓋上,信口胡說八道。
她很自然地坐在床邊,和云霄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至于笑什么,她也不知道。
白辰摸摸鼻子,自動歸納出一個結(jié)論:肯定是從慕陽那兒學來的土方法,不靠譜啊不靠譜。
在真正的大夫面前,慕榕沒敢班門弄斧,拿云霄的性命開玩笑,吊足了胃口就自動開口道:“還有玉容膏嗎?”
白辰這敗家玩意兒一口氣掏出七、八罐,叮鈴當啷地擱在桌上。
府里什么沒有,傷藥管夠。
他可是隱世神醫(yī)白云老人的關門弟子,第一專長制藥,第二愛好造謠,只是不像慕陽那么愛出風頭罷了。
說起白辰的從醫(yī)之路,還是因為云霄十五歲那年偶遇白云老人,贏了一個賭約,硬是把白辰送上門給人家當徒弟。
在云霄看來,赤炎武功最高、玄蒼擅長研究兵器、青洛輕功絕頂,各有所長。白辰空長一顆腦袋,不如多學點行醫(yī)救人的本事,免得被幾個兄弟比下去,自尊心受創(chuàng)而自盡。
最憋屈的是慕陽入門比他早兩年,白辰硬生生矮人一截,至今死不承認自己是個任誰都能搓揉兩下的“小師弟”。
“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取?!卑壮矫娌桓纳財[闊。
慕榕已經(jīng)對“姓云的是個土豪”感到麻木,處之淡然地說道:“暫時夠了,不夠我再問你要。”
她掰著手指想了想,又道:“勞煩準備干凈的紗布、煮沸過的水加鹽。還有這屋子閑雜人等不得出入,要送東西進來,一定得用鹽水或是白酒凈手?!?p> 白辰恍然大悟,“姑娘的意思是晾著傷口,同時避免感染?!?p> 慕榕有點疲倦,干脆靠在架子床邊,笑嘻嘻的點點頭:“嚴重滲血的傷口,初期最好用開放式換藥,清創(chuàng)只能用鹽水,等到血止住了,傷口干凈了才能考慮包扎。”
如果在戰(zhàn)場上受傷,自然無從選擇,必須立刻包扎起來,但傷口感染潰爛的話,反而會提高致死率。
云霄的箭傷看起來猙獰恐怖,但似乎沒有傷及內(nèi)臟,可以當做普通外傷處理,只要讓傷口保持干濕平衡,空間盡量維持在無菌狀態(tài),應該慢慢就能好起來。
這種清創(chuàng)止血的觀念,在現(xiàn)代算是普遍,但放到這個時代,恐怕會被軍醫(yī)當成異類吧。
她細細地解說了一遍,眼皮子卻越來越沉重,白辰瞅瞅面色淡然的主子,再瞧瞧臉色蒼白的慕榕,終于忍不住了。
“姑娘,恕在下唐突?!彼槠鹚氖滞笞屑毺柮},俊秀的臉頓時有點嚴肅。
云霄節(jié)約力氣養(yǎng)傷,一直沒說話,見狀臉一沉,“如何?”
白辰這小子見慣大風大浪,就連給他拔箭,也只是端莊穩(wěn)重了一時半刻,難得面色如此凝重,不禁讓云霄也跟著提心吊膽。
“尺膚熱甚,脈盛躁者,病溫也?!卑壮綋u頭晃腦地說道,“......好的,說人話......姑娘身體并無大礙,但近日憂思過甚,正所謂憂傷肺、思傷脾,加上營養(yǎng)失衡,體力不支,須得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以免傷了根本?!?p> 他怕主子擔心,挑挑揀揀說了些癥狀,但從脈象看來,姑娘吃了不少苦,體內(nèi)還有舊傷、胃疾等等宿癥,可不是吞兩顆藥丸子就能養(yǎng)好,來日方長啊。
慕榕頗有自知之明,淺淺一笑,“你比宮里那些太醫(yī)上道多了,那些老頭子說我感染風寒,病入膏肓,幸好我聰明,湯藥一口都沒碰。”
白辰稀奇道,“那又是為何?”
風寒可不是小病,稍有疏忽也是會死人的。
“我不怕風寒,怕的是藥里有詐啊?!蹦介虐琢怂谎?,“說了你也不懂?!?p> 墨景熙派人熬的藥,她敢喝才有鬼。
在四王府活下去的基本常識——寧愿病死也不讓人有機會毒死。
云霄手指微蜷,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又硬生生的忍住,拳頭捏得死緊。
無論如何,絕不能再放她回那個鬼地方受苦。
白辰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精,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貌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姑娘,我看妳也累了,不如今晚就在這屋里湊合一晚吧?!?p> 他手腳麻利的取來一床被褥,鋪在窗邊的紫檀木羅漢榻,殷勤地解釋:“府里房間不多,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倒是挺多的,不小心沖撞了姑娘就不好了。反正主子跟妳一個受傷一個生病,我剛好一起照看,兩全其美!”
房間不多?云霄挑了挑眉,睜眼說瞎話什么勁兒?府里空房間都快比人多了吧?
白辰幽怨地躲避主子銳利的眼神,他容易嗎?又擔心主子的傷,又操心姑娘的病,還要費心制造獨處的機會......他太難了呀!
慕榕倒是所謂,她原本就做好要徹夜照顧傷患的準備,如今有舒服的床可以睡,何樂而不為?
“謝了,我都行?!彼ξ貪M口答應,見云霄一臉不豫,奇道:“你不樂意???我又不占什么空間,頂多費你一點新鮮空氣,雖然男女共處一室對你名節(jié)有損,也是事急從權(quán)嘛,我保證不說出去,否則天打雷劈,真的!”
她認真發(fā)誓的模樣簡直把云霄氣笑了。
“隨妳?!彼纱嚅]上眼睛,好像多聽她說一個字都會被氣到折壽。
白辰憋笑憋得好痛苦,主子那傲嬌的神情百年難得一見,也就姑娘這奇葩敢這樣跟他說話。
慕榕沖著云霄呲牙,跩什么?。克譀]求他劫囚,也沒強迫他收留,現(xiàn)在好心照看他的傷,還敢蹬鼻子上臉?
她斜靠著床頭,打了個呵欠,困意陣陣襲來,“喂,我就休息一會兒,你是習武之人,應當很自律吧?每隔一個時辰叫醒我換藥,聽見沒?”
硬撐著最后一絲清醒,不忘要給白辰點個贊,“白辰,你那些媚藥不錯,看不出來你人模狗樣的,還是個下流胚子......回頭再給我弄點哈。”
說完就很不負責任的腦袋一歪,自動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