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饕食葫蘆先天成
“小香，你武道修到什么程度了？”
一邊走著，李林隨口跟裴小香聊道。
“義父說我已經(jīng)到了后天止境，要生出先天氣了?！?p> 李林聽得嘴角一陣抽動，后天止境，就是指武學(xué)一途，后天武生的路已經(jīng)走到頭了，必須突破先天，才能繼續(xù)走下去。
后天武生跟人道書生一樣，沒有真正的超凡偉力，仍是一介凡俗。
大鈞仙朝又把后天武生劃分為三個層次，方便軍隊招募和管理。
剛剛開始練武的武生被稱為壯勇。
頓頓有肉吃，氣血充盈，身上有大塊肌肉，再精熟幾套技擊之術(shù)，這就是壯勇了。
全身筋骨鍛煉得強壯，抗打擊能力驚人，一身的腱子肉，出手的爆發(fā)力足以打死普通人，這個階段被稱為力士。
白馬觀門口的廂兵，全部都是力士。
力士之后，徹底降服了自身的筋骨膜，圓融一體，動作疾如風(fēng)，迅如雷，就可以稱為練家。
若是在一個大道不顯的世界，練到練家子的地步，便是止境，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了。
在大鈞仙朝，止境之后，武生可以通過呼氣吐納，鍛煉五臟六腑，吞吸天地元氣潤養(yǎng)肉身。
這個階段開始，需要服食大量天材地寶作為餌藥，配合吐納法，使肉身和內(nèi)氣同步壯大。
內(nèi)外渾然一體，開始產(chǎn)生氣異，就朝著先天宗師邁進(jìn)了。
先天五氣只要催生出其中一道，自此就可以說是超凡脫俗，有了真正的武道偉力。
尋常少年十幾歲開始習(xí)武的話，往往要在后天武生的路上，走上五六年之久。冬練三九，夏練三暑，數(shù)年苦功，還得有幾分天賦，才能降服肉身，開始踏上宗師之路。
就算是大戶人家，天材地寶不要錢一般的用在自家孩兒身上，也要孩子自身有這個天賦，才能早一步踏入止境，沖擊先天。
十二歲的后天止境，諸多武神家族當(dāng)中或許存在，尋常世家也很難有。
裴小香領(lǐng)著李林走過兩條街，就來到了一個專賣糖葫蘆的鋪子。
這家糖葫蘆買賣做的果然很大，各色糖葫蘆和小吃花樣繁多，最奪目的就是擺在正中的大串糖葫蘆，一串五個，紅彤彤的大果子，個個都有裴小香的小拳頭大小。
正是裴小香所說的好大一個的糖葫蘆。
“老板娘，來一串糖葫蘆?！崩盍种钢亲畲蟮暮J道。
“好嘞，誠惠五十一串。”半老徐娘卻看得出風(fēng)韻猶存的老板娘瞄了一眼李林腰間的玉符，利索得把糖葫蘆遞了過來。
五十錢，好貴的糖葫蘆，不愧是店中招牌！
這邊付錢，裴小香已經(jīng)接過李林手中的糖葫蘆，躍躍欲試起來。
她先高高舉起來糖葫蘆，對著陽光看了又看，才啊嗚一口，咬下了一大塊，大口吞咽起來。
“太好吃了。”裴小香的眼中，涌起了淚水，猶自大口大口吃著，“好好吃的糖葫蘆，我一直都想吃，但義父不給我買?！?p> 這小姑娘的吃相也太夸張了吧。
裴小香因為修武，跟昨天一樣穿著粗布織的練功短褂和短褲，看上去像是碼頭區(qū)窮苦人家的孩子，再加上吃一個糖葫蘆就吃的淚水漣漣，路過的行人中，頗有幾縷同情的目光投來。
就連糖葫蘆鋪子的老板娘，眼瞅著裴小香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淚珠子啪嗒啪嗒的，不由得流露出幾分憐惜，從鋪子里拿出一小串五顏六色的糖葫蘆遞給裴小香：“小乖乖，嘗嘗這個?！?p> 這串糖葫蘆上俱是各色水果瓣，黃橙橙的橘瓣，紅彤彤的小紅果，外面裹著糖衣，晶瑩剔透，雖然就值一兩錢，但是煞是好看。
“謝謝大娘。”
裴小香吃完了拳頭大的糖葫蘆，接過來這一小串，三兩口塞進(jìn)嘴里，淚花依然止不?。骸皢鑶鑶?，太好……”
話音未落，十歲的小姑娘就沒了聲息，咕咚一聲翻倒在地，竹簽子順著她的小手滑落在地上。
事出突然，李林好笑的神情凝固在臉上，趕忙撲了過去。
“小香！”
他跪在一旁摟過裴小香，小姑娘閉著眼眸，帶著恬靜之色，呼吸平緩悠長，倒好似睡著了一般，不像得了什么急病。
老板娘也嚇得跑了過來，急的團團轉(zhuǎn)：“唉喲，這是怎么了？咱家的糖葫蘆，可沒抹麻藥，也吃不壞人！”
就在李林腦海中剛剛蹦出醫(yī)生這個詞的時候，旁白就有明白人喊道：“都二娘，我們當(dāng)然信你，別管別的，趕緊送小姑娘去醫(yī)館！”
“對對，快跟我來。”
老板娘在前引路，李林抱起裴小香，走了幾十步路，進(jìn)了一家名叫回春堂的醫(yī)館。這醫(yī)館招牌旁掛著一柄拂塵，館中坐堂的是一個青年道士。
這年頭，三家修士都可以坐館行醫(yī)。
人道醫(yī)家的學(xué)士們自不用說，所謂懸壺濟世，只要門口掛一個藥葫蘆，保管門庭若市，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都趕來看病。
道士掛拂塵，諸般道術(shù)、道符、靈丹、符水，也都靈驗得緊。就是道士的診費實在有些昂貴，但此時情況緊急，老板娘也顧不得了，直接帶李林到了這里。
不過館中道士來回瞧了瞧，甚至念念有詞，施展了一個回春術(shù)，一個祛邪術(shù)，裴小香還是兀自不醒，只能無奈地說：“這小姑娘睡得真香。”
李林皺了皺眉，旁邊老板娘已經(jīng)炸毛了，事關(guān)她店鋪的聲譽，同時也是她家生計所系，由不得這中年婦人著急。
“楊道士，平時你亂賣符水，治幾個急癥多收錢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這么大事，也要糊弄，真當(dāng)我們家好欺負(fù)的嗎！”
這人只是個普通道士，社會地位比糖葫蘆鋪的老板娘高些，卻有有限，當(dāng)即被吵得頭疼不已，卻無可奈何。
李林早就運起洞真寶鏡，對著裴小香細(xì)細(xì)掃過，但是他入道不過幾天，這威震天下的道法也只是雛形，橫豎看不出端倪。
事態(tài)緊急，李林也顧不得了，伸手入懷，摸到一面巴掌大的圓鏡，就要掏出來……
就在這時，門口出來一聲長吟：“一串葫蘆一串緣，先天之氣自此生?！?p> 這話聽似平淡，卻字字清晰入耳，在場的眾人聽了，原本浮躁的心緒，突然間就平和澄凈了。一股凡人肉眼無法看見的元氣濁流，悄然間如風(fēng)浮動，匯入裴小香周身。
李林以洞真寶鏡照見，觀得一股莫名之氣，從裴小香體內(nèi)生發(fā)出來，盤踞在小腹右側(cè)，也就是肝臟位置。
先天五氣之一，肝木之氣，主生發(fā)活力，可解百毒。
肝木之氣有成的先天宗師活力無限，受傷后恢復(fù)能力驚人，而且不懼尋常毒藥。
此氣一生，裴小香長呼了一口氣，驀然睜開眼睛。
來人長袖飄飄，豐神如玉，正是李公都到了。
“李學(xué)士。”
楊道士認(rèn)得他，趕忙站起來拱手行禮，裴小香也坐了起來，揉揉小肚子，稀里糊涂的嬌聲喊了聲義父。
眼見事情了結(jié)，松了一口氣的楊道士笑著說：“恭喜李學(xué)士，年紀(jì)這么小的先天宗師，我是從未聽說過，學(xué)士教人的本領(lǐng)，實在太厲害了?！?p> 一旁看熱鬧的人也都恍然大悟，互相議論起來，好幾個都下了決心，咬牙也要把孩子送到明理書塾中就讀。
不過這些人，連同剛剛下凡的李林，都不知道其中利害。
只有李公都心知肚明。
十歲的先天宗師，莫說市井之間，就是諸武神家族當(dāng)中也很少見。
不說石破驚天，也是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才。
不過李公都來歷不凡，梁州裴家也是傳承萬年的修行世家，裴小香修成先天，倒是在他意料之中，當(dāng)即只是不動聲色的說：“多謝楊大夫了?！?p> 說著伸手一抹，從拇指上戴的玉扳指中拿出錢來遞給楊道士：“這是診費?！?p> 楊道士眼光不自覺地去偷瞄那一疊錢，嘴上卻推托說：“無功不受祿，我也沒做什么，怎好意思收錢。”
李公都溫和說道：“總歸是你一番苦心，按照規(guī)矩，是要收的?！?p> 道士治病，立竿見影。
治不了的還罷，只要是憑借道術(shù)、靈丹能治好的毛病，大道無形之力落下，別管是頭疼腦熱，還是跌傷捅傷，基本是當(dāng)場就能痊愈。
所以按照規(guī)矩，道士只要施了法，就是要收錢的。
天下人對仙道趨之若鶩，除了仙道如日中天，百十位天仙臨朝之外，也是凡俗百姓誰都看得見，做一個普通道士也很能賺錢。
實際上，由于道士治病太貴，白港百姓不是緊急情況，極少到道士開的醫(yī)館看病。楊道士平時多半是靠買些藥草，以及跌打損傷和強身健體的符水過活。
好不容易露了兩手道術(shù)，卻因為經(jīng)驗不足，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如果是面對周邊的街坊，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按照規(guī)矩是要收錢，但楊道士萬萬不敢收。像糖葫蘆鋪老板娘這種市井強者，只靠吐沫星子就能讓他束手就擒。
可是，誰讓此時面對的是一位人道學(xué)士呢。
學(xué)士這個群體是很講理的，而道士對自身的道德水平要求，就低得多了。楊道士之所以沒有麻溜地接過來這錢，不過是尚且年輕，沒有煉就一張底層道士人人都有一張的厚臉皮！
眼見場面僵住，李林伸手從懷中摸出四百錢來，卷了卷就塞進(jìn)楊道士懷里：“總之還是要謝謝楊大夫?！?p> 他眼尖，早就看見李公都拿出來的錢就是四百，大概是道士施展一個八品治愈類道術(shù)，就要二百錢。
李林是現(xiàn)代人，醫(yī)院進(jìn)門就要掛號費，一通操作交了幾千塊錢，檢測項目不少，最后卻被告知沒毛病，請下次復(fù)查的事，實在太常見了，因為也不覺得楊道士出了力，收錢是有多么不對。
楊道士如釋重負(fù)，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后退兩步：“可惜小店不賣武丹，不然我一定送上幾顆。”
宗師修煉用的武丹動輒千百錢一顆，哪是楊道士這種修士送得起的。
李公都看了李林一眼，手一翻收起錢，面對楊道士的客套也只是頷首一笑：“既如此，我等也不多打擾了。”
說著領(lǐng)著李林、裴小香出門去。
“老板娘，真是麻煩你了?！?p> 李林說著，裴小香也脆生生地說：“糖葫蘆真好吃！”
老板娘爽朗笑著：“我就說咱家的糖葫蘆沒問題。孩子下次再來，大娘還請你吃好吃的。”
李公都施施然領(lǐng)著這一大一小，在滿街好事閑人的夾道圍觀中，回到了白馬觀里。
裴小香的年紀(jì)，還理解不了這先天宗師境對她的意義，只顧把自己的大錘藏在身后，悄無聲息地跟著，李林兩世為人，心中卻暗暗有幾分計較。
十二歲的先天宗師，人世間能有幾個，恐怕，要在大鈞仙朝幾個武神家族之中才能找到。
而據(jù)李公都所言，裴小香出身的裴家在梁州，梁州離白馬縣所在的兗州，足足萬里之遙。一個出身梁州的小女孩，卻在萬里之外的兗州進(jìn)學(xué)，還能以十二歲幼齡進(jìn)階武道宗師。
其中有門道。
這一陣折騰，也快接近午時了，李公都在白馬觀中遇見毛慶，隨口吩咐他再去灶房備一桌好菜，說是要好犒勞犒勞兩個孩子：
一個牢記義父的吩咐，不忘照顧自家兄長，還晉升了先天，另一個也誤打誤撞幫了自家小妹。
至于兩人大鬧課堂還逃課的事，李公都問也沒有問，裴小香拎在手里的證物兇器，也只作沒有看見。
日頭過了晌午，三個人在飯桌前坐定，好像昨日重現(xiàn)一般，裴小香拿出練武的認(rèn)真勁頭，與一桌清蒸鰈魚、碳烤羊排、脆皮肘子、五谷豐登、時蔬小炒、海鮮疙瘩湯搏斗。
而李公都和李林動了幾筷子，就說起了閑話。
“上午是徐助教的課，不知他教了些什么?！崩罟奸_口就接地氣，問的是每個家長都天天跟孩子嘮叨的問題。
李林在心中思索了一下，稍作整理，答道：“徐助教從大同而小異的辯題講起，講的是對立與統(tǒng)一的規(guī)律?！?p> 他把徐利輝上午講的內(nèi)容大致復(fù)述了一下，得益于文科學(xué)霸和人道真氣的雙重加持，徐利輝講授的課程，這時候還記得清清楚楚。
李林說話間格外小心，復(fù)述的內(nèi)容，都與徐利輝講的一致，沒有超出這個世界范圍外的概念。其中有幾個與前世地球相似的專業(yè)詞匯，但是意義卻略有差異，李林也是按照這個世界的意義復(fù)述的。
李公都的舉動卻有些異樣。
在李林剛剛開口沒說了幾句的時候，李公都拿筷子的手就微微一滯。
“嗯？”
李林仿佛聽到李公都發(fā)出一絲鼻音，若有若無，似乎有些疑問。
轉(zhuǎn)頭看過去，自家伯父卻沒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反應(yīng)。
在他繼續(xù)復(fù)述的過程中，李公都低垂著眼簾，雙手優(yōu)雅的放在身前桌上，似是在凝神專注地聽著。
等李林花了兩三分鐘復(fù)述完，李公都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過了有幾息時間，才頷首道：
“不錯，學(xué)得很扎實。徐利輝出身名家的合同異派，愛好清談?wù)摰?，雖然不是經(jīng)世致用之學(xué)，但卻別有趣味。”
兩人沒再就這個話題繼續(xù)，李公都拍拍裴小香的小腦瓜，嘉許地說道：“小香上午做得不錯，進(jìn)階先天，比我預(yù)想得要早了不少?！?p> 不過裴小香正忙著為自家終身事業(yè)努力奮斗，李公都沒有多言，又對李林說：
“李林，你在揚京的時候，修行的什么觀想法圖？“
觀想法圖，是仙道修士修行的核心法門。
想要踏上仙道之路，這第一步，就是通過觀想法圖，觀想入道！
將法圖爛熟于心，再勤讀講解法圖的大道真文，融會貫通，成功把觀想法圖存想在自身泥丸宮當(dāng)中，法圖就可以在人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來。
運法入瞳，能觀天地元氣，開始修習(xí)道術(shù)。
從這一天起，仙道修行就正式入門了，可以被稱為道士。
而《斗宿鎮(zhèn)敕玄感靈飛經(jīng)》中的入門觀想法圖，正是威震天下的洞真寶鏡！
李林猶豫了一下，恭敬說道：“伯父，我修的是家中所傳功法，沒有得到長輩允許，本來不方便外泄，不過伯父不是旁人……我所修的，正是洞真寶鏡。”
李公都一挑眉道：“哦？想不到滄源如此中意你，連這份絕世法圖都留給你了。不過，這幅法圖難度之高，天下少有，你也可以考慮換修其他法門?！?p> “我聽毛慶說了一句，下午是你們學(xué)舍的楊懷民直講，講習(xí)道術(shù)課，之前我請徐利輝學(xué)士交待他，在課上給你介紹一遍白馬觀中所藏的一十三種法圖，你若有中意的，盡管說就是?！?p> “謝謝伯父?！?p> 李公都一番好意，雖然用不到，但是李林也心領(lǐng)了，誠心實意的跟李公都道了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