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明節(jié),狄仁白已在京都住了三個月了,不知道什么緣由,他一直都避著我,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女子吧,可是這對于我來說很不公平,于是在狄仁白要給那個叫晨曦的人掃墓時,我自告奮勇的帶他去,阿娘也沒有阻攔,她似乎也看出來狄仁白在躲著我。
我喊府里的人準(zhǔn)備了馬車,可是他卻執(zhí)意步行,我便隨著他,他先是去了香滿軒買了桂花糕,又去了醉仙居買了上好的女兒紅,我真覺得是浪費,可是畢竟是他自己的錢,我也用不著心疼。
這一路上,我跟他都沒有說話,到了墓地,我的雙腳已經(jīng)麻木了,我靠在樹下休息,只見他將女兒紅和桂花糕放下,又從懷里拿出了兩個杯子,他什么時候藏得,我怎么沒看見。
只見他先后倒了兩杯酒,然后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又灑在了地上。
他說了些話,我湊近去聽,便聽見他說:“我在大漠里見到她了,她穿著一身紅衣,很美,她說要我活著,你知道她這個人的,總是想著別人,連死了都是為了別人,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想,如果我早幾天帶她走,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不過后來我也看開了,就算我當(dāng)時帶她走了,她也舍不得,畢竟那時她心中已經(jīng)不再是我一個人了!”狄仁白說著說著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那可是五十年的女兒紅,喝醉了可了不得,我趕緊搶過他手上的酒壺,他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一時聽不知道說什么,只好隨便胡謅:“你怎么可以和死人搶酒喝呢?你帶這酒不應(yīng)該是祭拜逝去的人嗎?你自己在這喝的那么開心!”
他苦笑了一下,便說:“你說的極是!”
我讓他保證不再喝酒才把酒壺放下,其實我只是覺得,又沒馬車,又沒人,萬一他喝醉了,我怎么把他帶下山??!
后來見識過他的酒量才知道,我那時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
我順勢坐在他旁邊,覺得百無聊賴,便找了話題:“這里面埋得人是誰???”
“是一個人的哥哥,也是這個世上最愛你阿娘的人?!彼f。
“最愛我阿娘的人,不應(yīng)該是我爹嗎?我怎么沒聽阿娘說過??!”我看著墓碑上的名字,記憶中阿娘從未說起過這個名字,只是經(jīng)常跑來祭拜他。
“你阿娘不認(rèn)識他。”狄仁白的話讓我更加吃驚了:“我阿娘都不認(rèn)識他,為什么說他是最愛阿娘的人?!?p> “可是他認(rèn)識你阿娘,就連你爹,也是他為你阿娘挑的,若是沒有他,便沒有你跟阿曦。”
狄仁白解釋道。
我一下子就蒙住了,原來阿娘年輕時還有一個這樣的愛慕者,“那他是怎么死的呢?”我又問。
“他”狄仁白猶豫了一刻才說:“他是為了他的國家,為了他的信仰,為了他的皇帝,戰(zhàn)死沙場!”
“那可真是位英雄呢!”我感嘆道。
“那阿娘不知道他,又怎么會時常來祭拜他呢?”我覺得很奇怪,可是狄仁白卻說:“你阿娘只知道他是那個人的哥哥,那個人曾托付你阿娘,有空常來看看他!”
“那你今日同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同阿娘說清楚嗎?”我有些疑惑,既然他早就知道這一切,為什么不告訴阿娘,可是他卻搖搖頭,“你阿娘是個心善的人,若她知道墳里的這個人為她做盡了一切,心中定有千斤重?fù)?dān),我同你說這些,只是想有個人能記著他,畢竟這是你們李家欠他的恩情。”
我點點頭,朝著墓碑磕了個頭。
他看著我,笑著說:“沒想到,你還是個挺懂事的娃!”
“我不是小娃娃了,我已經(jīng)十四了,阿娘說了,她在我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嫁給我阿爹了!”我反駁他,他卻笑得更開心了!
下山時,我腿腳已經(jīng)疼得不行了,他見我行走不便,便蹲下要背我,我有些猶豫,可他卻說:“你小時候我也背過你,怕什么!”
我便聽話的上了他的背,他的背竟如此寬厚,我心中生出一絲暖意。
“你為何不收阿曦做徒弟,他可崇拜你了!”我向替阿曦求求情,可是他卻說:“我從前也有一個徒弟,可是她到死,我也沒護(hù)住她,一個連徒弟都護(hù)不住的人,又怎可以為人師表!”
我這好奇心馬上就上來了:“那她是怎么死的?”
他卻不說話了,想來是觸及到他的傷心事了,我不敢再言語。
許久他才回應(yīng)我:“她從一高樓墜下,就這樣離開了!”
聽他的語氣,他確實挺傷心的,我也自知問了不該問的,便沒有再吱聲。
可是他卻突然開口,問我:“你皇叔父對你如何?”
“皇叔父待我極好,但凡有什么好東西他都想著我,連皇姨娘都說,太子都比不上我!”提起這個,我可驕傲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他似乎是放心了什么。
“那你和皇叔父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啊,我瞧著他可喜歡跟你聊天了!”我還是想知道他們過去的事情,可是他卻說:“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
“對了,如今宮里皇上身邊可有什么親近之人啊?”他似乎很想知道皇叔父的事情,我便告訴他:“皇叔父的性子素來淡薄,他身邊能算得上親近的,只有皇后娘娘,東宮太子的母親,我聽阿娘說她曾是湖國公主,不管南湖兩國關(guān)系如何,皇叔父對她都是一樣的好。”
“那其它妃嬪呢?”他又問了一句。
“皇叔父娶的妃子并不多,他也不愛去后宮,但凡去了也都是歇在皇后娘娘那,宮里有名號的妃子,大概也只有那么一兩位,其她的一些,皇叔父早些年是要放他們出宮,可他們死活不干,皇叔父沒轍,只好都留在宮里了!說來也奇怪,皇叔父到底也是個男人,為何不愛女色呢?”我想想也覺得奇怪,可是他卻笑著說:“你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連皇上都敢說笑!”
“怕什么,這里又沒人,只要你不說,就沒人會知道!”我知道他肯定不會說的,他才不理會這些呢!
他更是笑得開心:“你的性子還真是像極了我徒弟!”
我被他這么一說,來了興致:“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又沉默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心里想什么,只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這一沉默,便到了家,他將我送進(jìn)房間,囑咐我這幾日不要走動,好好修養(yǎng)。
離開的時候,我實在有些憋不住,便朝他背影說了聲:“對不起!”
他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那徒弟,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p> 說完他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