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陵宮后山的空地旁,有一片青色的湖,午后陽光明媚,燁塵獨自一人悠然在此垂釣,借此躲開外界的紛紛擾擾。
晏清和朱雀等人已經(jīng)率領(lǐng)禁軍將整個垣陵宮都翻了個遍,就是不見燁塵的蹤影。青鸞便想到了后山,沿著宮門一路尋找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王上!”青鸞向他跑過來。
燁塵聞聲望去,見有人來,立刻站起身,滿臉不悅:“這偌大的垣陵宮,竟沒有一個安靜的地方?!闭f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王上!”青鸞追上去,盡言道,“您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上朝了!”
燁塵不屑道:“那又如何?”
“您可知慕淵的百姓如何議論?”
燁塵苦笑了一下,無所謂道:“他們要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去吧!”
青鸞走到他面前,把藏在心里很久的一番話都說了出來:“您可還記得您奪回垣陵的初心是什么?是要為已故的先王和王后報仇,是要給慕淵的百姓一個安定的天下??涩F(xiàn)在呢?您荒廢政務(wù),置慕淵的百姓于不顧,百姓何來安定?天下何來太平?”
這番話,對燁塵而言,情緒毫無波動,仍是無奈:“青鸞,你不是我,你不懂?!?p> “屬下是不懂。”青鸞繼續(xù)勸誡,“可您是這慕淵之主,就應(yīng)該擔(dān)負起保護天下百姓的重任啊!”
燁塵又冷笑了一聲,仿佛是對自己的嘲諷:“我連我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何保護天下百姓?”
“說到底,王上還是為了瞳莞姑娘?”青鸞明白了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的根源所在,也有些能理解他的無奈,“王上的這份深情,相信瞳莞姑娘一定能有所體會,并且也同王上一樣,在那看不見的塞外默默地祝福王上。但是感情,往往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王上您心懷天下,更應(yīng)該去掛記的是您的萬千子民。您若是為了瞳莞姑娘而丟了這來之不易的天下,這才是真的丟掉了她。”
燁塵沉默了許久,氛圍冷了下來,青鸞不敢看向他的眼神,低首輕聲道:“屬下方才失言,還請王上責(zé)罰?!?p> 半晌,燁塵才冷聲道:“你退下吧。”說完,他拂袖離去。
“王上!”青鸞叫住他,“您要去哪?”
燁塵并未回頭,冷聲丟下兩個字:“上朝?!?p> 望著他走遠的背影,青鸞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朝堂之上,眾大臣許久未見王上,都紛紛上表緊急要務(wù)望王上處理。
“王上,近日慕淵境內(nèi)出現(xiàn)不少山匪草寇作亂,百姓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老臣建議,立即派兵前去平亂,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p> 燁塵無動于衷,毫不在意,冷聲道:“小小匪患,不足為慮。”
“可謂是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小小匪患,也能釀成大禍,王上不得掉心輕心??!”
話音剛落,燁塵將冷漠的目光移向方才說話之人:“依你之見,該派誰去平亂為好呢?”
“這……”堂下那位大臣頓時驚慌,低首心虛答,“老臣不敢多言?!?p> “不敢多言?”燁塵厲聲重復(fù),一聲怒斥,“你言語還少嗎?”
眾大臣紛紛跪下:“王上息怒!”
燁塵怒意過后,做了一個決定:“本王親自出征平亂!爾等意下如何?”
“這萬萬不可!”一大臣立即勸阻,“王上乃萬金之軀,萬民之福,怎可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顧啊!”
“這天下都是本王親手打下來的!小小匪患又能奈我何?就這么定了!”燁塵立刻傳令,“晏清!”
晏清待命:“屬下在!”
“本王出征,垣陵宮一切事物暫交由你處理?!?p> 晏清遲疑,請旨道:“屬下愿跟隨王上左右,誓死保護王上周全!”
“不必了!”燁塵另有安排,“青鸞朱雀隨行即刻,垣陵宮各事宜不能無人處理,你留下吧!”
“屬下領(lǐng)命!”
王上親自出征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寢宮,傳入陌璃耳中。
“王上要出征?去哪里?要去多久?有沒有危險?”這一瞬間,在她腦海里閃過很多種畫面,讓她焦慮不安。
燁塵的神情鎮(zhèn)定自若:“我此行是為了平定匪患作亂一事,不出意外的話,月余便會回來?!?p> “那我立刻收拾行裝與你同去!”說完,陌璃就動身走進寢宮內(nèi)。
“陌璃!”燁塵一把抓住她,阻攔道,“我是要去征戰(zhàn)沙場,怎么能帶上你?你就安分的留在宮里,不要再給我惹什么事端?!?p> “我是擔(dān)心你!怎么是給你惹事端?”陌璃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的眼神,透過他看見自己的時候,永遠都是那么冷漠,“你就這么討厭我嗎?我并不是想妨礙你,我只是想安安靜靜的陪在你身邊,這樣都不可以嗎?”
燁塵躲開她的目光,側(cè)過身,冷聲道:“不要再無理取鬧了?!闭f完,他拂袖欲走出她的房門。
“我無理取鬧?”陌璃追上前叫著,“王上!”無奈他卻越走越遠,每一次都是她看著他冷漠的背影離開,從不敢奢求他會停住腳步或回眸。
塞外的小村莊,雖沒有驪山垣陵的熱鬧繁華,但空氣清新,景色宜人,民風(fēng)淳樸,也別有一番風(fēng)景。
星痕時常上街巡視,了解當(dāng)?shù)匕傩盏纳?,瞳莞仍是在這里為當(dāng)?shù)氐母F苦百姓看病義診,很快便習(xí)慣了這種簡單樸實的日子。這天,星痕上街的時候,經(jīng)過一個賣香囊的攤位,想到瞳莞整日辛勞,于是想買個香囊回去讓她開心些。
晚間的時候,他來到瞳莞房門外,輕敲了幾聲,半晌沒人應(yīng),他便推開門走了進去。瞳莞不在房中,他將香囊從衣袖中取出放在了她的梳妝臺上。偶然間,目光掃過梳妝臺時,看到上面放著的龍珠,他愣神間,腦海里閃過很多念頭。他深知龍珠對魔域至關(guān)重要,是他此次下凡務(wù)必要得到的東西。可是出于私心,看到瞳莞將燁塵贈與她之物這般珍視,他頓時心里很不是滋味。
矛盾之下,忽聞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他忙將龍珠藏于懷中。
“星痕?”瞳莞走進房中,見他在此,問道,“你找我?”
“送你的。”星痕將梳妝臺上放著的香囊遞到她手里。
“香囊?”瞳莞接過香囊,欣喜地聞了聞,一種沁人心脾的花香味,讓忙碌了一天的她頓時感到放松了許多。
星痕笑道:“我今天在街上看到,覺得適合你,所以就買來送給你?!?p> 瞳莞將香囊佩戴在身上,目光掃過梳妝臺的時候,沒有看見龍珠,頓時驚慌起來:“星痕,你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龍珠了嗎?”
“沒有?!毙呛蹞u頭道。
瞳莞將桌上所有的首飾盒都打開,仔細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龍珠,焦急不已:“奇怪,我明明放在這里,怎么會不見了?要是丟了可怎么辦?”
星痕站在一旁,看到她如此緊張龍珠的模樣,心驟然下沉:“莞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送你的香囊?”
“沒有,我很喜歡。”瞳莞急忙解釋,“只是……”
“只是你更喜歡他送你的龍珠?!毙呛勖靼琢?,她在意的不只是龍珠,她在意的是燁塵。
“你看到龍珠了是不是?”瞳莞猛然轉(zhuǎn)過身,看著他,忙問,“在哪?你快告訴我!”
“被我扔了?!毙呛鄣鼗卮稹?p> 瞳莞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你怎么可以隨便丟我的東西呢?你到底扔在哪了?”
星痕的語氣仍然冷漠:“門外的臺階上?!?p> 他的話音剛落,瞳莞便要出去找,星痕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隨后從懷中拿出龍珠,還給了她。他驀然轉(zhuǎn)身,走出她的房門,眼神中滑落一絲落寞。她緊緊地將龍珠握在手里,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異樣,也不曾在意他的感受。
三日后,燁塵親自帶兵出征,引來了慕淵所有百姓的圍觀,百姓們一路將他的軍隊送至城外。
星痕得知這一消息,早在他出征那日就已經(jīng)做足了準備。在塞外這數(shù)月以來,他私下操練兵馬,暗中屯糧草和兵器,為的就是這一天,有能力與燁塵抗衡。
這幾日,瞳莞發(fā)覺星痕總是早出晚歸,偶爾和他說句話還總是支吾其詞,她總感覺他有什么事瞞著她。出于好奇,便在他出門時,悄悄地跟上,看個究竟。
離村莊外數(shù)十里地有一個不大的茅草屋,門口有他的下屬看守,還有背著糧食進進出出的人,瞳莞看著星痕走進去,也悄悄靠近。站在柵欄外,就看見茅草屋內(nèi)屯了一屋子糧草和兵器,頓時感到震驚,忍不住走了進去。
“你在做什么?”瞳莞推開門,滿屋子清點糧食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向瞳莞望去。
“莞兒?我……”星痕頓時驚慌,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只眼神示意那些干活的人先出去。
瞳莞神情恍惚,顯然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你私屯大批糧草和兵器,是要造反嗎?”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星痕確實無從隱瞞,便向她實話說出了心里的想法:“我從來沒想過和他爭這個天下,是燁塵他自己獨斷專行,暴虐成性,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這個天下。”
“你一定要這樣對他嗎?”此刻瞳莞的心像是被壓著一塊巨石般沉重得喘不過氣來。其實她也明白他不甘心退出這場權(quán)力之爭,不甘心永遠臣服于燁塵之下,遲早會反他。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
“莞兒,你對我公平一點好嗎?這完全不取決于我!”星痕自是有他的苦衷,更是替瞳莞感到不值,“倘若他好好治理這個天下,我又何至于要和他爭?這幾個月來,你也看到了,百姓仍每天處于戰(zhàn)亂之中,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而你,每天做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以為,你每天出門為百姓免費看診,救治百姓為他積福就會換來福報嗎?并沒有,你換來的,依然是他永無止境的殺戮!試問,你又能從他手里救回幾個亡魂?”
“你這樣說,對他也太不公平了!”瞳莞口口聲聲維護燁塵,把一切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他是殺了很多人,可他殺那么多人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我!我才是一切罪孽的開始!你恨的應(yīng)該是我!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他呢?”
“是他不肯放過我!”星痕厲聲爭辯,“你以為他留了我一條命將我發(fā)配到塞外就是放過我了嗎?我的軍隊中,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他的目的就是監(jiān)視我!怕我造反!他何曾真正的放過我?”
“所以你就要殺他?”瞳莞冷漠的質(zhì)問,讓他沉默了許久。
“我只是想早點結(jié)束這一切?!?p> “你一定要殺他嗎?”瞳莞此刻望著他的眼神,滿是哀求。
星痕長舒了一口氣,冷靜答道:“慕淵邊境動亂,燁塵親自出兵,現(xiàn)在他們的人馬離我的營地不足百米。這就是天意!我不想殺他,可上天偏偏把他送到我面前,我離那個位置僅一步之遙?!?p> 瞳莞情緒激動,發(fā)瘋似的問他:“那個位置對你而言就這么重要嗎?”
星痕注視著她的目光,滿眼都是深情:“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那個位置!是你!莞兒,你明不明白?”
“你這是自私。”瞳莞仍是不能理解。
“我自私?”星痕冷笑了兩聲,心瞬間涼了大半,“我要是自私就不該縱容你的任性讓你留在這里!你應(yīng)該跟我走!回到那個真正屬于你的地方!燁塵!他和你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他注定站在你的對立面!會成為你的阻礙!”
從認識星痕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對她說這些話。她真的不明白,他與燁塵究竟有何恩怨,他要這般偏執(zhí)。她現(xiàn)在能接受的最大極限,哪怕是垣陵宮失守,哪怕整個慕淵都成為了別人的囊中之物,哪怕是天塌下來,她都不會有一點懼怕。她最害怕,最不能接受的,是失去他。她含著眼淚,苦苦哀求星痕:“你說的這些我真的不懂,我只問你一句話,可不可以留他一命?”
這個問題問出許久,等來的回答仍然是他的沉默與冷漠。
瞳莞的情緒一再失控,拼命地哀求:“你想要的你都可以拿走!這個天下你可以奪走!他可以什么都沒有!我只求你,留他一條命,我只要他活著!我求你!”
星痕轉(zhuǎn)過身,不忍看她落淚,他咬著牙仍然冷漠的丟下一句:“燁塵……他必須死!”
“為什么?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瞳莞轉(zhuǎn)過去,走到他面前,仍然與他的目光對視,哀求道,“當(dāng)初他沒有殺你,你就不能放過他一次嗎?”
“不能!”他的回答仍然干脆。
“你一定要讓我恨你嗎?”
“你恨我也改變不了他的結(jié)局。”星痕冷漠地對視著她的淚眼,仍無動于衷。
瞳莞的心瞬間沉入谷底般,空洞無物。最后絕望地轉(zhuǎn)身離開,跑出這間茅草屋,跑向那一望無際的塞外荒野。她落著淚,哭著,跑著,無奈著,彷徨著,同時也堅強著。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