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煮失
今日學(xué)堂里發(fā)生的事情,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老兩口早就知道了。
實(shí)際上一整天的時間,除了用膳和午休,老兩口基本都在族學(xué)那邊晃悠,唯恐姜翎不能適應(yīng),唯恐她被人欺負(fù)。
像極了第一天送孩子去幼兒園的新手父母:孩子已經(jīng)進(jìn)教室了,自己卻不放心,仍在鐵門外眼淚汪汪地偷窺。
等到放學(xué)鐘響后,老兩口才回到春暉園,前腳剛換好衣裳喝了盅熱姜湯祛除寒氣,后腳姜翎等一眾小輩便來請安了。
老兩口本來有一肚子話想說,有茫茫多的問題想問,但知道姜翎還要寫二十篇描紅,便沒耽擱她的時間,略作寒暄后就讓他們各自回去了,連晚膳都沒留。
春暉園日常是不留兒孫輩用晚膳的,除了擔(dān)心年輕人吃不慣老年人的口味,也擔(dān)心留膳后天黑路滑不好走。
可見老兩口真是為小輩們操碎了心。
姜翎回到秋水苑后,心急火燎地用過晚膳,便命人開始熬制湯藥。
負(fù)責(zé)熬藥的人是月秀,因藥材大多有毒,容易揮發(fā)毒性,姜翎還特地讓月秀提前服下了半瓶解毒劑,并建議她用兩團(tuán)棉花塞住鼻孔,免得被臭到懷疑人生。
至于秋水苑的其他人,要么放假,要么都打了招呼,讓待在自己屋里,不要出來。
但即便如此,當(dāng)粘稠的藥液煮開翻滾后,也還是散發(fā)出濃郁的臭氣,導(dǎo)致秋水苑附近幾十米范圍內(nèi)都臭氣熏天,連府里下人們養(yǎng)貓都不敢往這邊來了。
有兩位婆子不巧從秋水苑外的回廊路過,兩人走著走著眉頭就皺起來了,其中一人咦了一聲道:“怎么這么臭?是哪個院兒在熬人中黃?”
另一個淬了一嘴道:“人中黃哪有那么臭,我看是在煮矢(注1)吧?”
“你說話這么不雅,被主子們聽到,當(dāng)心挨罵,哎喲我去,太臭了,咱趕緊走吧!”
……
在鄭國公府秋水苑被莫名惡臭籠罩時,鎮(zhèn)南王府閔柔郡主蕭靈兒居住的詠梅軒里,身穿一襲玄色金絲如意紋夾棉圓領(lǐng)長衫的世子蕭觀瀾,正端坐在妹妹書房的太師椅上,目光落到一副豎軸畫上,如玉般的臉上掛著神思不屬的表情,寒星般的眸子里也盡是猶疑。
顯見是有心事。
蕭靈兒則身著一襲大紅深衣、頭戴紅珊瑚步搖,俏生生、明艷艷地立于案前,一手撐在書案上,一手執(zhí)筆游走,正潛心作畫。
她喜好正紅色,對各種紅色的飾物和衣裳十分偏愛,但紅色太搶眼,顯得太張揚(yáng),因此在沈氏族學(xué)的時候,她幾乎從來不穿紅衣,只是回家后才會如此穿戴。
蕭靈兒涂完最后一筆后吁了口氣把筆放到筆擱上,挑眉道:“哥,你到底在為難什么?莫非你在外面打賭把你親妹妹輸出去了?”
雖然兄長一句話也沒說,但兄妹兩都深知對方的秉性,因此大致也猜到兄長是有為難的事情難于啟齒。
蕭靈兒性子比較急,心中生疑后,自然便問了出來。
蕭觀瀾聞言有些啼笑皆非,白了妹妹一眼,算作回應(yīng)。
蕭靈兒從書案后走出來,坐到兄長身旁的太師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這里又沒外人,哥,你到底有什么話說不出口?”
蕭觀瀾想了想南境的數(shù)十萬將士,覺得自己確實(shí)沒資格矯情,于是理了理思路,問:“今日你們六藝甲班可有新人入學(xué)?”
蕭靈兒一臉失望:就這?你為難半天就想說這個?我還以為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嗯,是啊,今日遺玉郡主也來沈氏族學(xué)念書了?!笔掛`兒倒不會覺得自家兄長會跟遺玉郡主有什么,畢竟是八竿子打不著關(guān)系的兩個人。
蕭觀瀾略略頷首道:“那……你能不能幫我約她一下,明日下學(xué)后,我在鄭國公府大門外等她?!?p> ?。。?!
蕭靈兒瞪大了眼睛,峰回路轉(zhuǎn)啊這是,她驚訝道:“哥,你看上遺玉了?什么時候看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蕭觀瀾不禁失笑:“你就不能想我點(diǎn)兒好的?都說了讓你少看話本,你偏不聽。遺玉郡主才十二歲,虛歲也才十三,你哥哥我多大?我再過一年就要及冠了,比她年長六七歲,我又不是什么禽獸,還能對她這樣的小姑娘動什么心思不成?”
蕭靈兒眼珠子亂轉(zhuǎn),壞笑道:“解釋這么多,你心虛!”
“……”
蕭觀瀾頓覺失語,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在妹妹的理論里,不解釋就等于默認(rèn),解釋就等于心虛,呵呵……
“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哥,你約遺玉有什么事?”蕭靈兒怕把哥哥逼急了,忙補(bǔ)救了一句。
蕭觀瀾松了口氣道:“正經(jīng)事,只是目前還沒有任何進(jìn)展,說出來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等有了信兒,再告訴你不遲?!?p> 他不想過早把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萬一翎羽神醫(yī)不肯幫忙或是根本辦不到,也免得讓旁人對神醫(yī)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他是去求人的,而不是裹挾著大義去為難人的!
蕭靈兒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吧,只是我看遺玉她跟傳言說的有些不一樣,我不見得能把她約出來?!?p> 蕭觀瀾來了興趣,坐直身體好奇地問:“哦?你說說看有什么不一樣?”
蕭靈兒看了蕭觀瀾一眼,見他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暗自腹誹:還說人家年紀(jì)小你沒興趣,我看你興趣大著呢。
但她不敢再亂開玩笑,別看她哥哥看起來挺溫和、挺好說話的樣子,但實(shí)際上卻是個古板小老頭,最是一本正經(jīng),若是一直拿他說笑,搞不好就羞了惱了,板著臉一言不發(fā)了。
蕭靈兒想了想,搖了搖頭道:“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挺颯的,很不好惹的樣子?!?p> 蕭觀瀾回想了一下關(guān)于遺玉郡主的種種傳聞,對此并不在意,“傳聞中她不也這樣天不怕地不怕,誰都敢得罪?”
“不一樣?!笔掛`兒正色道:“傳聞中她愛招惹是非,而且發(fā)作起來通常是無理取鬧,但今日同學(xué)一天,我卻覺著不是那樣,她并不惹事,但誰敢惹她,那就挺不好受的,今兒嚴(yán)二姑娘都被她說哭兩回了?!?p> “嚴(yán)二姑娘?”蕭觀瀾問:“是不是忠勇侯府二房的人?”
蕭靈兒就笑得怪里怪氣的:“咦?哥哥你也聽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兒啊?可不就是嘛,那嚴(yán)二姑娘不敢找清河的麻煩,卻想踩遺玉一腳讓清河和長公主殿下臉上難看,呵呵,誰想到遺玉更不好惹?!?
石向晚
注1:矢,通假字。 頃之,三遺矢矣?!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 另外:感恩sainanako書友的打賞,(* ̄3)(ε ̄*)